第198章 祈求离开

在宁溪与张婶二人离开府邸后。,墈′书?君, /唔?错?内!容+

宁川铮铮的站在光秃秃的老槐树下。

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枯叶,心绪如同那落叶般飘摇不定,沉甸甸地坠着。

革职、圈禁、流言…这些日子的煎熬,他以为自己己经麻木。

能够平静地在这方寸之地,守着妹妹和张婶,等待一个或许永不会到来的“查清”。

他努力在她们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,读书、活动、甚至强颜欢笑。

他告诉自己,只要她们平安,这点屈辱和禁锢,他可以承受。

院门开启的“吱呀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他立刻转身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迎了上去。

然而,当看清走进来的宁溪和张婶时,他脸上的那点温和瞬间冻结。

空空的篮子。

宁溪微微红肿的眼眶,以及她脸上那强撑出来的、却脆弱得一戳即破的平静。

张婶那掩饰不住的愤懑,眼圈通红,嘴唇抿得死紧,像是刚跟人吵过一架。

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绕住宁川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
“溪儿,张婶,回来了?”

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:

“没买到吗?跑累了?”

“没…没什么”

宁溪抢先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她努力扬起嘴角,试图弯出一个笑容,但那弧度僵硬而勉强,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面具:

“几家布庄都说我们要的料子刚好卖完了。

可能…可能是天冷得急,大家都赶着做新衣吧。

明天…明天我们早点去别的街看看,兴许就有了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下意识地将右手往宽大的袖口里缩了缩,动作带着一种想要隐藏什么的仓皇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,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星,瞬间灼痛了宁川的神经!

他眼神一凛,动作快如闪电,在宁溪还未完全缩回手时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!

“哥!”

宁溪惊呼一声,想要挣脱。

但宁川的力量不容抗拒。

他猛地将宁溪的衣袖向上一捋!

手腕内侧,一小片刺目的青紫色淤痕,赫然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!

那形状,分明是被人用大力抓握甚至推搡留下的指印!

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!

宁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,眼前瞬间被怒火染红!

他握着妹妹手腕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危险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

“这!是!怎!么!回!事?!”

那目光,不再是往日的温和或疲惫,而是如同受伤的野兽,充满了暴戾的杀意和锥心的痛楚!

这淤痕,不仅仅伤在宁溪的手腕,更是狠狠践踏了他作为兄长最后的底线和尊严!

“没…不小心碰了一下…门槛…”

宁溪的声音带着哭腔,眼神躲闪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!秒?漳.结^晓_说+徃^ ?首¢发.

“溪儿!都到这份上了,你还瞒着你哥做什么!”

张婶再也压抑不住,积攒了一下午的委屈、愤怒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爆发出来!

她猛地一拍大腿,眼泪夺眶而出,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愤恨:

“石头!他们…他们欺负人!那些天杀的黑心肝!他们不是人!”

她一把鼻涕一把泪,将下午的遭遇一股脑地倾泻而出……

“…他们说石头你…是前朝余孽,是埋在朝廷里的钉子,说你是通敌叛国的贼子…临安查案是去勾结外寇,失踪几个月是跟逆贼密谋造反…还说我们…我们也是贼窝里的人…是孽种…”

张婶泣不成声,浑身都在颤抖:

“那‘福顺’的伙计…推溪儿的时候…嘴里还不干不净…说…说我们这种下贱胚子…不配用他们的布…脏了他们的地方…溪儿手腕…就是被他推搡时撞在门框上磕的…”
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宁川的心窝!

他听着张婶的哭诉,看着宁溪手腕上那片刺目的淤青。

仿佛能看到那些店铺里投射过来的鄙夷目光,能听到那些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窃窃私语和恶毒咒骂。

他以为革职圈禁己是终点,他以为皇帝的“不予深究”是最后的仁慈。?艘^嗖·暁`说^徃¢ ¨埂*欣?最,全`

他以为只要自己认命,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,就能换取妹妹和张婶在这牢笼里的一方安宁。

原来,都是痴心妄想!

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和天真愚蠢!

革职,只是剥去了他外在的防护。圈禁,是将他们囚禁在靶心。

而这无处不在、杀人诛心的流言,则是西面八方射来的毒箭!

不仅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,更要将

他最珍视的亲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!

让他们连出门买一块布、一针一线都成为奢望!

连走在街上都要承受千夫所指,甚至遭受肢体上的凌辱!

一股冰冷到极致、又炽热到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,从宁川的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!

烧尽了他最后一丝对皇帝萧景琰的幻想,也彻底焚毁了那个名为“昭武校尉宁川”、曾试图为大胤尽忠的躯壳!

这大胤的京城,这看似繁华安宁的槐荫巷小院,哪里是什么家?分明是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坟墓!

一座要活埋他们兄妹和张婶的活人墓!

这里,没有他们的生路,只有无尽的羞辱和缓慢的窒息!

他握着宁溪手腕的手,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,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。

宁溪吃痛地低呼一声:

“哥…疼…”

这一声痛呼,如同冰水浇头,瞬间唤回了宁川濒临失控的理智。

他猛地松开手,看着妹妹手腕上被自己捏出的红印叠加在那片淤青之上,眼中充满了痛悔和心疼。

他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渣,刺得他肺腑生疼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轻柔地替宁溪拉下衣袖,小心翼翼地盖住那片刺目的伤痕,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。

然后,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泪流满面的张婶,再看向强忍泪水、脸色苍白的宁溪。

那眼神,不再是暴怒,而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,平静得让人心慌。

“溪儿,张婶”

宁川的声音异常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

“我们…离开这里吧”

“离开?”

宁溪和张婶同时一愣,抬起泪眼看向他。

“对,离开天启城”

宁川的目光越过她们,投向那扇紧闭的、象征囚禁的院门,眼神冰冷而坚定:

“回苦水镇”

“苦水镇?”

张婶有些茫然,随即眼中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:

“回…回苦水镇?石头,你是说…”

“这里…己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

”宁川的声音低沉而疲惫,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:

“继续待下去,溪儿的手腕,张婶的眼泪…只会越来越多。

那些污言秽语,那些冷眼驱逐…会像跗骨之蛆,啃噬掉我们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”

他看向宁溪,眼中带着深深的歉疚和怜惜:

“哥哥没用,护不住你们周全。

但至少…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。苦水镇再穷再苦,那里的人…至少认得我们。

那里没有皇城,没有朝堂,没有这些恶毒的流言。

我们可以…清清白白地活着,哪怕…只是活着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这熟悉的庭院,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:

“回去,种几亩薄田,采些草药。

苦水镇虽然偏僻,但空气好,也清净。

张婶,您的手艺,腌的咸菜,纳的鞋底,在苦水镇都是顶好的。

我们…靠自己的一双手,总能活下去。

总比在这里…被人当成过街老鼠,连口饭都买不到要强”

宁溪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,但这一次,不再是委屈和恐惧,而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和认同。

她用力点头,声音哽咽却坚定:

“哥哥,我听你的!我们回苦水镇!

溪儿不怕苦,溪儿只要和哥哥、和张婶在一起!平平安安的!我们回家!”

张婶也抹着眼泪,连连点头:

“好!好!回家!回苦水镇!

老婆子早就想回去了!京城这地方,金窝银窝,不如自己的狗窝!

回去!咱们这就回去!老婆子有力气,能干活,饿不着咱们!”

看着妹妹和张婶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,宁川心中那冰冷的死寂里,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
但更多的,是沉重如山的责任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

他知道,离开天启,未必就是生路。

皇帝的旨意是圈禁,擅自离开等同于抗旨。

宁怀信说过的话,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眼神…前路,注定荆棘密布,杀机西伏。

但他别无选择!

留在这里,是坐以待毙,是眼睁睁看着妹妹和张婶被这无形的刀凌迟至死!

离开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!哪怕那生机渺茫,需要用命去搏!

他不再犹豫,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短暂荣光与更多屈辱的小院,然后转过身。

一步一步,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平静,走向那扇紧闭的院门。

“哥?”

宁溪担忧地看着他孤绝的背影。

宁川没有回头。

他在门前站定,隔着厚重的门板,对着外面值守的、如同狱卒般的御前侍卫。

用一种异常平静、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、却又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声音,清晰地说道:

“烦请通禀陛下”

“罪臣宁川,自知罪孽深重,身负污名,祸及家眷,无颜再居京师,更恐玷污天家清誉。

恳请陛下开恩,允准罪臣携家眷,返回祖籍苦水镇,闭门思过,了此残生。

此生,绝不再踏入天启半步,亦不敢再涉足朝堂。

唯求一隅之地,苟延残喘,赎其罪愆”

话音落下,庭院内一片死寂。只有深秋的寒风,穿过光秃的枝桠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宁溪和张婶紧紧依偎在一起,望着宁川那仿佛扛起整个天地的背影,眼中充满了担忧,却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。

院门外,值守的侍卫互相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。

其中一人沉默片刻,终于应道:

“……等着”

脚步声匆匆离去,是去传递这最后的、绝望的恳求了。

宁川依旧背对着她们,如同一尊凝固的石雕。

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,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,深深烙印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他知道,这扇门一旦推开,无论门后是生路还是绝路,他都将带着他最珍视的人,踏上那条无法回头的归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