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章 回家了
几乎是逃也似的,宁川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让他窒息压抑的皇宫。·微!趣?小¨税\ ¢罪′新/漳+结?哽~薪,筷·
皇帝那番宽宏大量的言辞所带来的短暂安心感,如同阳光下的薄冰。
在他踏出宫门、真正呼吸到宫墙外那带着市井烟火气息的自由空气时,迅速消融、碎裂。
宁怀信那张扭曲着刻骨仇恨、如同厉鬼般的面容,和他那如同地狱判词般冰冷的预言。
“斩草除根…永绝后患…槐荫巷…溪儿…”——再次如同跗骨之蛆,疯狂地啃噬着他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防。
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火苗。
不!陛下亲口说了!他不信!
他让我安心!他金口玉言!
宁川用力甩了甩头,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。
此刻,他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渴望——立刻!马上!
回到那个熟悉的小院,亲眼看到他的妹妹宁溪,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笑脸!
只有那样,他才能真正相信自己还活着,相信希望还存在。
他婉拒了宫门外等候的、沈砚特意为他安排的西驾马车和那一小队神情肃穆的护卫。
只向一位相熟的、在宫门轮值的禁卫军都尉借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枣红马。
翻身上马,他甚至来不及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襟,便猛地一夹马腹,朝着城西槐荫巷的方向,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!
天启城依旧是那个繁华鼎盛的天启城。
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,行人如织,商贩的吆喝声、车马的喧嚣声、酒楼传出的丝竹管弦声,交织成一幅鲜活的盛世画卷。
然而,这一切喧嚣与繁华,此刻在宁川的眼中和耳中,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、扭曲的毛玻璃。
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条通往槐荫巷的、无比熟悉又在此刻显得如此漫长的路。
马蹄急促地敲击着青石板路面,发出清脆而密集的“哒哒”声。?看,书?君, ?已?发¢布?嶵^芯.漳!结!
如同他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、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脏。
槐荫巷
黑漆木的院门上,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,上面是他亲手题写的两个端正楷字——“宁宅”。
远远地,当那熟悉的巷口槐树映入眼帘时,宁川猛地勒紧了缰绳。
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,前蹄扬起,堪堪停住。
他翻身下马,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。
将马缰绳随意地拴在巷口那棵最粗壮的老槐树上,他却没有立刻迈步,反而在树下站定了。
心跳如同擂鼓,撞击着耳膜。
近乡情怯?不,是恐惧!一种深入骨髓、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恐惧!
他害怕推开那扇门后,迎接他的不是妹妹温暖的笑靥和呼唤,而是…一片死寂,或是更可怕的景象。
宁怀信的话语如同魔咒,在他脑中尖啸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那空气中熟悉的、带着枯叶和泥土气息的味道,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勇气。
他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,一步一步,朝着那扇紧闭的、寄托了他全部希望与恐惧的院门走去。
距离院门还有七八步远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略显滞涩的木轴转动声,打破了巷子里的寂静。
那扇熟悉的、带着岁月痕迹的黑漆木院门,竟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。
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衫、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、面容慈祥却难掩深深忧虑的中年妇人探出身来。
正是张婶。
张婶原本只是想看看巷子里的动静,一抬头,目光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站在巷子中央、风尘仆仆、脸色苍白如纸、眼神中交织着巨大疲惫与更深沉恐惧的宁川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张婶浑浊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。·第-一\墈`书~蛧` !首?发+
随即,那双眼睛猛地瞪圆了!
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、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般的巨大惊喜!
那惊喜迅速转化为汹涌的热流,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!
“石…石头?!”
张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浓重的哭腔,手中原本捏着的一块抹布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阶上。
她甚至顾不上门槛,踉跄着几乎是扑下了台阶,几步冲到宁川面前,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,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她仰着头,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滚而下,声音哽咽破碎:
“我的老天爷啊!菩萨保佑!祖宗显灵!真的是你!真的是你啊!
你…你可算…可算是回来了!
这几个月…这几个月…可把婶子…可把溪儿…给熬煎死了啊!
天天盼…夜夜想…瘦了…瞧瞧这脸
,瘦脱了相了…还有这伤…”
她颤抖的手想去碰触宁川身上官服下隐约可见的绷带痕迹,却又不敢,只是泣不成声:
“回来就好…回来就好啊…”
张婶那毫不掩饰的、如同母亲般汹涌澎湃的关切与失而复得的狂喜。
如同最温暖的熔岩,瞬间冲垮了宁川心中那道名为恐惧的、摇摇欲坠的冰墙!
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,眼眶瞬间滚烫发热,视线一片模糊。
他反手紧紧握住张婶那双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,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,声音同样哽咽:
“张婶…我…我回来了…我没事…别哭…溪儿呢?
溪儿她…她好不好?她没事吧?”
他急切地问着,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。
“好!好!溪儿好着呢!”
张婶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,一边拼命点头,拉着宁川就往院门里拽,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老高,朝着小院里激动地喊道:
“溪儿!溪儿!快!快出来!
快看看谁回来了!是你哥哥!你哥哥回来了!他活着回来了!”
张婶的呼喊声还在小院上空回荡。
“哗啦——”
正屋那挂着蓝印花布的门帘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猛地掀开!
一个穿着鹅黄色细棉布襦裙、身形纤细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、面容清丽的少女,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!正是宁溪!
“哥哥——!”
一声包含了无尽思念、刻骨担忧、委屈心酸和此刻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喜的呼喊,瞬间撕裂了槐荫巷黄昏的宁静,首冲云霄!
宁溪甚至顾不上穿鞋,赤着一双白皙小巧的脚,就那么首接踩在了冰凉刺骨的石板地上,不管不顾地朝着院门口的宁川飞奔而来!
她跑得太急,身形踉跄,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,似乎随时都会摔倒。
“溪儿!”
宁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猛地一抽!
所有的疲惫、伤痛、恐惧、以及那沉重的身份枷锁,在这一刻,被这声呼唤、被那飞奔而来的身影,彻底击得粉碎!烟消云散!
他猛地挣脱张婶的手,张开双臂,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小小的、他在这世上最珍视的身影迎了上去!
下一刻,宁溪带着一阵清冷的、带着淡淡药香的微风,狠狠地、用尽全身力气撞进了宁川的怀里!
她用纤细的手臂死死环抱住宁川的腰,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嵌入他的身体里。
小脸深深埋在他胸前那还带着旅途风尘的官服上,瘦弱的肩膀剧烈地、无法抑制地抽动着。
压抑了数月、几乎将她小小身体压垮的担忧、恐惧和无助,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泪水,瞬间便浸透了宁川胸前的衣襟,滚烫得灼人。
“哥哥…呜呜呜…哥哥…你终于回来了…我好怕…我真的好怕…他们都说…说你遇刺了…说你…说你可能…呜呜呜。
再也回不来了…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…梦见你浑身是血…我叫你…你都不理我…呜呜呜…”
宁溪的声音断断续续,哭得撕心裂肺,上气不接下气,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。
“不怕…不怕了…溪儿乖…哥哥回来了…哥哥没事…你看,哥哥好好的…哥哥就在这里…”
宁川紧紧抱着怀中颤抖的、温软的、失而复得的珍宝,声音同样哽咽难言,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他一遍遍地、笨拙而温柔地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发顶,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,感受着她真实的心跳和温热的泪水。
这一刻,什么国仇家恨,什么太子遗孤,什么朝堂倾轧,都被怀中这真实存在的、血脉相连的温暖彻底驱散、取代。
家,就在这里。
妹妹,就在怀里。
他还活着,妹妹也平安,这便足够了。
这便是他全部的世界。
张婶站在一旁,看着紧紧相拥、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兄妹俩。
一边不停地用粗糙的手背抹着止不住的泪水,一边咧开嘴,露出一个无比欣慰、却又带着无尽后怕的笑容:
“回来就好…回来就好啊…老天爷开眼…菩萨保佑…快,快进屋去!
这地上冰凉的,溪儿还光着脚呢!
石头你也累坏了,瞧这一身的风尘…婶子这就去给你们烧滚烫的热水,好好洗洗晦气!
再炖一锅热腾腾的老母鸡汤,好好补补!”
她絮叨着,转身就急急地往厨房小跑而去,仿佛只有忙碌起来,才能宣泄这巨大的喜悦。
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,温柔地洒落在小小的庭院里,将三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,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槐荫巷这座宁静的宅院,终于重新点亮了属于它的、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温暖灯火。
正屋内,橘黄色的烛光透过糊着素白窗纸的窗棂,温柔地流淌出来,映照着兄妹俩劫后重逢、喜极而泣的
身影。
也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宁川心头的浓重阴霾,留下了一片劫后余生的、带着泪水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