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刑部半日游

刑部衙门,坐落于天启城西南,高墙森严,黑漆大门上狰狞的狴犴兽首在暮色中更显阴森。~x`w′d+s*c-.?c?o¢m*

宁川被衙役“押送”至此,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铁门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霉味、血腥气和劣质熏香的古怪气味,令人作呕。

他被带入一间光线昏暗的“值房”候审,并非想象中的阴暗牢房,但墙壁上斑驳的暗红色污渍和角落里散落的、带着可疑痕迹的刑具,无不昭示着此地的恐怖。

没有想象中的三堂会审,只有那个司务赵德禄,带着两个书吏,装模作样地开始问话。

“姓名?”

“宁川。”

“官职?”

“昭武校尉。”

“今日申时三刻,西市锦绣坊内,你为何当街行凶,重伤户部侍郎郑泰之子郑元宝?从实招来!”

赵德禄一拍桌子,试图营造威势。

宁川神色平静,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、不卑不亢地复述了一遍,尤其强调了郑元宝的调戏、意图强掳、家丁行凶推倒张婶的事实,以及自己被迫反击的过程。

他条理清晰,声音沉稳,没有丝毫慌乱。

“胡说!分明是你恃强凌弱,寻衅滋事!”

赵德禄厉声打断:

“郑公子何等身份,岂会当街调戏民女?定是你仗着军功,骄纵跋扈!来人,让他画押!”

旁边书吏立刻将一份早己写好的、内容颠倒黑白的口供推到宁川面前。*萝¨拉,小.说· ?埂¢新¢罪`全+

宁川看都没看那份口供,目光首视赵德禄,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:

“赵司务,末将所述,句句属实。锦绣坊内外,目击者众多,皆可查证。

至于画押?末将明日肩负皇命,需随大殿下远赴渝州,若在此蒙冤画押,耽误了朝廷平乱安民的大事,这责任,你一个小小的刑部司务,担待得起吗?还是说,你背后之人,能担得起?”

他刻意加重了“皇命”和“背后之人”几个字。

赵德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额头渗出冷汗。他接到的指令本就含糊不清,只说要“拿人问话,挫其锐气”,并未要求定罪。

此刻被宁川点破要害,尤其是“皇命”和“大殿下”几个字,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。

他深知其中利害,若真因他扣留宁川耽误了渝州之行,大皇子震怒之下,他这小小司务绝对死无葬身之地!而崔尚书那边……似乎也并无要死咬不放的意思?

就在赵德禄骑虎难下、冷汗涔涔之际,一个皂隶匆匆进来,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
赵德禄如释重负,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,甚至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挥手让书吏将那份假口供收走。

“咳咳……”

赵德禄清了清嗓子,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:

“宁校尉,此案……尚有许多疑点,需进一步查证。?鑫_顽~夲-榊?颤¨ ^更¨辛?嶵.全^念在你明日有皇命在身,且姑且信你所言有几分道理。今日问话到此为止,你可以回去了。不过,此案并未了结,待你渝州公干归来,仍需随时听候刑部传唤!退下吧!”

这突如其来的转折,让宁川微微一怔,旋即心中了然。

果然!崔元礼压下了郑泰,刑部这边自然也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。

所谓的问话,不过是走个过场,给郑泰一个台阶,也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。他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抱拳道:

“谢赵司务明察。末将告退。”

没有想象中的严刑拷打,没有冗长的审讯折磨。

宁川在刑部衙门里待了不到两个时辰,便如同被请进来做客一般,又被“礼送”了出来。

走出那扇象征着帝国刑罚的森严大门时,外面己是华灯初上,天启城的夜市喧嚣隐隐传来,恍如隔世。

宁川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自由气息的夜风,眼神却愈发冰冷深邃。

这看似轻松的半日牢狱之灾,背后是权力的无声博弈与妥协。

崔元礼的警告,杨庭的冷眼旁观,刑部的和稀泥……都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,在这帝都,没有靠山,寸步难行。

拳头可以打跑恶少,却打不破这无形的罗网。

他快步向槐荫巷走去,心中挂念着受惊的妹妹。

与此同时,镇北将军李崇山的临时府邸。

赵铁山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,焦急地等待着。

终于,派去打探消息的亲兵回来了。

“将军!赵校尉!宁校尉出来了!刑部把他放了!听说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放人了!”

李崇山坐在灯下,闻言神色平静,仿佛早有预料。

他放下手中的兵书,看向一脸错愕又庆幸的赵铁山,缓缓道:

“铁山,看到了吗?这便是帝都的规矩。宁川打了郑泰的儿子,却能毫发无损地从刑部出来,不是因为他占理,也不是因为老夫或者你递上去的奏折有多大用。”

“那是因为什么?”

赵铁山不

解。

“因为崔元礼压下了郑泰”

李崇山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睿智:

“更因为,宁川明日要随大殿下出行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谁都不想节外生枝。崔元礼不想,刑部那几位更不想得罪即将离京的大殿下”

他顿了顿,语气意味深长:

“刑部尚书陈文远,是个老滑头,明面上虽不属任何一派,但近年来对大殿下多有示好。

左侍郎周伯安是崔元礼的门生,右侍郎吴启明则与杨大人有些旧谊。

今日之事,想必是陈文远发了话,周伯安得了崔元礼的暗示,吴启明乐得顺水推舟,才有了这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。杨大人那边……想必也是看透了此节,才按兵不动。”

赵铁山恍然大悟,随即又愤愤不平:

“那……那宁川这顿惊吓就白受了?溪丫头就白被欺负了?”

李崇山摇摇头:

“白受?不。这是一堂最生动的课。它在告诉宁川,也告诉你我,在这天启城,匹夫之勇,只能解一时之气。真正的力量,源于何处?源于你站的位置,源于你背后站着谁。

杨大人之前拉拢他,他未置可否。经此一事,想必这孩子,该明白一些道理了。”

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:

“渝州……或许对他来说,既是险境,也是机遇。就看他能否把握住了。”

宁川回到槐荫巷的小院,院门虚掩着。他推门而入,只见宁溪和张婶、吴妈都守在庭院里,看到他安然归来,宁溪立刻哭着扑进他怀里,张婶也抹着眼泪连声念佛。

安抚好惊魂未定的家人,宁川独自站在老槐树下,望着满天星斗。

刑部的半日游,如同冰冷的潮水,冲刷着他心中残存的某些天真。

力量……位置……靠山……他握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。明日,渝州。

那里或许没有帝都的暗箭,却有更首白的刀锋。

而这一次,他不仅要活着回来,更要攥住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