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7章 被人跟踪

安顿下来的第二天,张晋换了一身最不显眼的衣服。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夹克,一条普通的裤子,脚上是双半旧的球鞋。他对着镜子照了照,镜子里的人,就像个刚从县城来上海探亲的学生,脸上还带着几分对大城市的局促和好奇。


这就是他要的效果。


根据这两天零散打听到的消息,他把目标锁定在黄浦区证券交易所附近。那里是这个时代财富的风暴眼,而风暴眼周围,自然盘踞着无数追逐风口的人。


夜幕初垂,华灯渐上。张晋走进了一条背街的小马路,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“夜莺”酒吧。招牌不大,霓虹灯管接触不良似的,一闪一闪,透着股廉价的暧昧。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,一股混杂着酒精、劣质香烟和汗液的气味扑面而来,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掀出来。


酒吧里光线昏暗,烟雾缭绕,像个不见天日的洞穴。三教九流的人物挤在狭小的空间里,高声谈笑,大口喝酒。有人穿着时髦的夹克,梳着油亮的“飞机头”;有人则穿着皱巴巴的中山装,满脸风霜。他们唯一的共同点,就是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,那是对金钱的欲望。


张晋感到一丝压抑,这地方让他本能地不舒服,但他知道,这里正是他要找的信息枢纽。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吧台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怯:“你好,要一杯……橘子汽水。”


酒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下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,但还是从冰柜里拿了瓶汽水,“砰”地一声起开,推到他面前。


张晋付了钱,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。他蜷缩在卡座里,低着头,小口小口地喝着汽水,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入此地、手足无措的学生。


台上的女歌手正声嘶力竭地唱着一首跑调的情歌,底下的人却没几个在听。张晋看似在发呆,耳朵却像雷达一样,过滤掉嘈杂的音乐和无关的闲聊,敏锐地捕捉着那些他最关心的词。


“……今天又涨了……”


“……你那批货出手没?”


“认购证……这玩意儿比金子还邪乎……”


他的心跳开始加速。就是这个。


邻桌坐着两个男人,其中一个油头粉面,戴着金戒指的中年男人,正压低了声音,朝同伴炫耀:“我跟你说,别看那玩意儿三十块钱一张,现在黑市上根本不是这个价。我下午刚出手一批,一百六一张!就这,还有人抢着要。我估摸着,再捂一捂,冲上两百不是梦!”


“我的乖乖!一百六?”同伴的眼睛都直了,声音里满是懊悔和嫉妒,“我怎么就没那个胆子呢!早知道我也去排队了!”


“胆子?这年头,撑死胆大的,饿死胆小的!”油腻男得意地喝了口啤酒,泡沫沾在了唇上,“这就是钱生钱!”


一百六!


这个数字像一颗子弹,瞬间击中了张晋的心脏。他预想过会涨,但没想到会涨得这么疯狂,这么离谱。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头顶,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。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由百元大钞铺成的金光大道,就在自己脚下展开。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都掐进了肉里。


就在这时,一股冰冷而锐利的目光,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了他身上。


张晋心里猛地一沉。他没有立刻抬头,而是装作不经意地端起汽水瓶,借着瓶身的反光,朝目光的来源处瞥了一眼。


吧台旁,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、理着寸头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。那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,脸颊削瘦,眼神像鹰隼一样凶狠,嘴里叼着一根烟,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一股煞气。


张晋瞬间就明白了。


自己错了。他以为学生装扮是最好的伪装,却忽略了一点:一个真正的学生,根本不会对“认购证”这种东西产生任何反应。而他刚才听到“一百六”时那瞬间的激动,那攥紧的拳头,虽然极其细微,但在这种人精遍地的地方,就如同黑夜里的一点星火,足以暴露一切。


对方恐怕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揣着认-购证来探价,却又胆小如鼠的“雏儿”。这种人,是他们最喜欢下手的目标。


危险降临了。


张晋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,但他的大脑却在急速运转,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。跑?往门口跑?酒吧里人这么多,只要冲出去,对方未必敢当众动手。


不。那样太被动了。


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。他决定将计就计,把这次危险,变成一次试探。


他缓缓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汽水,汽水已经不冰了,甜得有些发腻。然后,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,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,放在桌上。起身时,他故意装出有些慌张的样子,低着头,脚步略显凌乱地朝门口走去。


他的眼角余光,始终锁定着那个皮夹克男。


果然,在他起身的瞬间,那个男人也掐灭了烟头,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,像个耐心的猎人,缀在猎物身后。


张晋推开门,外面的冷空气让他精神一振。他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大马路,反而像是慌不择路一样,一头拐进了一条与之垂直的、灯光昏暗的窄巷。


这条巷子又深又长,两侧是老式楼房的后墙,墙皮剥落,露出暗红色的砖头。唯一的照明,是巷子深处一盏昏黄的路灯,像一只疲惫的眼睛,把人的影子拖得老长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垃圾发酵的酸腐气味。


这是一个完美的舞台。


张晋放慢了脚步,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,以及皮鞋踩在湿漉漉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。他走到一个墙角,那里有一小块没碎的玻璃窗,像一面模糊的镜子。


镜子里,皮夹克男的身影越来越近。而且,他看得分明,在前方巷口的位置,似乎也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。


他被包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