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8. 第六十八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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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卫叫常武，这是第一回执行有关林晚棠的任务，并不知晓封霁的心思。
见封霁被他一句话呛得喷了茶水还不停咳，冷峻的面容涨得通红，他十分惶恐。
“属下……说错话了？”
正好辛锦荣过来，见封霁这般，连忙上前去拍背，又拿了帕子擦水渍。
“好了。”封霁缓过来，在面前的椅子坐下，又示意下人重新倒茶，才看向常武。
涨红褪去，他面色沉冷到极致，“听到了什么，仔细说。”
常武不敢敷衍，将包间听到的，以及结束后茶楼里议论的，能记着的都如实细说。
半晌后，他终于说完，却迟迟等不到封霁回应，又不敢抬头看。
不必抬头，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，整个厅堂如被冰封，连辛公公都放轻了气息。
终于，一声冷笑打破了死寂。
“两情相悦？”封霁缓慢地道出这四字，仿佛每一声都在质疑，一声比一声冷，末了又是一声冷笑。
众人噤若寒蝉。
常武品出了什么，总算后知后觉明白了殿下为何不悦，却更不敢出声。
直到一声压抑的“都下去吧”，众人才挪动僵硬的双腿，默默退了出去。
封霁自己又冷静了稍许，脑海中只余两个大字——不信。
或许相看确实成了，但也不过是口头婚约，定亲还需等三个月后，不着急，还可以有许多变数。
可两情相悦，定是误传！
林晚棠或许因为迫于家中催促，才与高淼定下口头婚约，两人在此之前从未结交，高淼此人在他看来亦无甚特别，她怎么可能见一面便心悦？
然而心底又另有一道声音——
若不是心悦，怎会连对方有四个通房都能忍？
他认识的林晚棠绝不轻易委曲求全，除非被情爱冲昏了头。
一道尖锐而短促的碎裂声从手心传出，茶盏被他硬生生握碎，碎瓷片仍被他攥在手里，血滴到桌上，他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。
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土崩瓦解。
他是不是一开始便不该顾及那么多，管她从前是谁的未婚妻，退了婚便是自由身，管世人如何说法，他就该立即趁虚而入，省得先是来了个卢照，如今又有个高淼。
原来他并没有自诩的那么正人君子，当初能说出“若是她能另觅得良人也好”，不过是没尝过如今滋味。
他心里恨不得这世上没了高淼这个人。
凭什么，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无名之辈，只跟她见一面，就得到了他多年渴求而不得的，她的情意？
……
宁国公府。
从洛韵茶楼回来后，林晚棠一整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，午后练剑，至日头西斜方歇，去慈安堂陪祖母用过晚膳，散步消食回来，又趁着夜色笼罩，在院后用梅花桩练身手。
预计的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半，她早已习惯每日如此，久了竟也不觉得多累，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，如今她只觉得越锤炼，越有种轻盈之感，无需郁柒督促，也不会有忍不住怠惰的时候。
一轮明月自天穹尽头升起到半空，无数繁星点缀，朦胧银光笼罩院落，微风徐徐，惊动草丛间，传出阵阵虫鸣。
林晚棠足尖点在拳头宽的木桩上，只用上半只脚掌，便能稳稳立住。
就着月光，她能清晰看见眼前延伸至百步以外的木桩。
太亮了。
她叫郁柒拿来纱布蒙了眼，原处静了片刻，倏然如同梁上飞燕，身子轻盈飘逸，转瞬落在三丈远的木桩上，仅右足尖点着木桩，单腿修长挺立，稳得仿佛与木桩融为一体，却有仙鹤之姿。
她未多停留，很快继续向前，越往前的木桩越高，最高的比她自身还高，她动作只是慢上些许，依旧没有失误，身形不曾有过歪倒。
到了尽头，便又折返，循环往复。
从酉时到戌时，整整一个时辰，她才从梅花桩下来，窈窕修长的身姿不见丝毫狼狈，只有靠近了才能听见她微微喘吁，额发被汗水浸透。
金霞和银霜一个端了水，一个拿着帕子替她擦汗。
明日寅时就得起身，她只能歇个两刻钟，就得沐浴更衣睡了。
回到屋里，看见铺着凉席的矮榻，一旁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，林晚棠仿佛瞬间被抽干力气，耐不住丝毫诱惑，躺了上去。
金霞银霜笑了声，上前替她捶打身子，舒舒筋骨，一边说些闲话逗趣儿。
主仆三人正有说有笑，忽闻院外有声音，听着是府中护卫。
林晚棠懒得起身，金霞便主动出去问，不过几句交谈，便回来道：“护卫说方才好似瞧见这边有动静，但并不确定，才过来问问。”
“什么动静？”
“说是好像看见有一道影子在后院出现了一刹那，我告诉护卫院中并无异样，人便走开了。”
林晚棠不以为意道：“许是看见我了，以为是哪个夜里飞窜的贼。”
“我亦是这般想的。”金霞笑道，继续给林晚棠捶背。
堂屋背面，也是梅花桩所立之处，郁柒跟突然出现的前主子大眼瞪小眼，他惊得只会干瞪眼，一时说不出话。
他还闻到了酒气。
封霁靠墙立着，冠顶几乎靠近屋檐，身姿散漫，只看了几眼郁柒，便漫无目的地将目光移开，看向院落中排布有致的梅花桩。
他晚膳没胃口，破天荒独自饮了不少酒，本以为醉了便能让那些纷繁复杂、横冲直撞的思绪消停片刻，没想到稍微醒神时，却发现自己已经来了这里，甚至险些被护卫发现。
他要来这里做什么，已经忘了。
林晚棠便在一墙之隔的屋内，她与婢女的说话声清晰入耳，封霁很轻易便能听出哪道是她的声音，她不可以沉声或是冷淡时，说话总不自觉带着几分娇俏，嗓音甜脆脆的，他每每听着，心中便想，这要如何忍住不纵，就算她开口要天上月，他也会认真想办法。
她的声音连同笑声断断续续传来，封霁方才明明觉得自己清醒些了，此时竟又觉得似要沉醉。
“殿、殿下。”郁柒的声音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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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了他。
封霁的眸光重新聚在眼前，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，却又开口道：“你去叫她出来。”
郁柒下意识应“是”，转身走两步又踌躇了，回头看了眼。
封霁不耐烦地用眼神催促。
郁柒却觉得没有往日冷着脸时有震慑力。
他心想，殿下醉酒闯进这院子，他本就不该视而不见，而是要去跟林晚棠说一声，这才不算是听他的话，在被叫回靖王府之前，他只听林晚棠的。
林晚棠趴在矮榻上，胸口垫着个引枕，面向门口，最先注意到犹犹豫豫靠近的郁柒。
她扬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郁柒这才快步进来，开口又忍不住嗫嚅：“郡、郡主，后、后院来了个人，你要不要去看看？”
林晚棠想到护卫说的影子，不会真进贼了吧，可她看着郁柒又想，若是贼，郁柒早就将人抓了，怎么是这般犹豫不定的样子。
“谁来了？”林晚棠翻身起来，坐在矮榻边套上绣鞋。
郁柒似乎十分不好意思，“是殿下。”
林晚棠方才还猜是林世松同她玩闹，偷偷跑到她后院要吓她，起身瞬间听见“殿下”二字，差点没站稳。
“郡主当心。”金霞银霜也惊讶，但顾着林晚棠，伸手扶了一下，没说别的。
林晚棠跟着郁柒快步从堂屋门口出去，绕了半圈到方才练身手的后院，一眼便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贴墙站着。
封霁头戴白玉冠，一身鱼肚白锦袍，在月光下泛着银灰，其上金线暗纹更见华贵，却无所顾忌地蹭上墙土，那张平日里如冷玉生辉的面容，此时微微暗沉，眉心微抬，一双浓黑剑眉不见了凌厉，倒似有三分委屈。
林晚棠看得微愣。
眼前的人叫她有些移不开眼，像明月落在了她后院中，光华耀目却难免惹了尘埃，同时又觉万分荒谬。
郁柒凑近林晚棠身边耳语：“殿下身上有酒味。”
林晚棠：“……”
原来是喝了酒，她还记得端午宫宴那日，封霁没喝多少便红了双颊，还当众对她说了句疯话，叫她认皇叔。
这人酒量应当不大好。
原本林晚棠以为，能在战场上骁勇善战，大杀四方的，酒量都不会差，她家中都是武将，还去过西平，几乎没见过酒量差的，封霁是大晋最年轻最出色的战神，应该千杯不醉才是。
事实却叫她开了眼。
林晚棠叹了口气，走上前去，道：“还醒着吗？能听懂话吗？”
封霁一双凤眼在醉酒后少了冷色，多了昳丽，眸光一瞬不错地粘在林晚棠脸上，答道：“能听懂。”
林晚棠松了口气，立即道：“那你快走吧，别被院子外的认发现了，叫我解释不清，有事白日再说。”
封霁却冷笑道：“一见到我，就迫不及待赶我走？”
语气里少见的带了十足的脾气，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内敛。
林晚棠被他质问得愣住，半晌叹了口气。
行吧，确实听得懂话，但也只是听得懂。
见封霁被他一句话呛得喷了茶水还不停咳，冷峻的面容涨得通红，他十分惶恐。
“属下……说错话了？”
正好辛锦荣过来，见封霁这般，连忙上前去拍背，又拿了帕子擦水渍。
“好了。”封霁缓过来，在面前的椅子坐下，又示意下人重新倒茶，才看向常武。
涨红褪去，他面色沉冷到极致，“听到了什么，仔细说。”
常武不敢敷衍，将包间听到的，以及结束后茶楼里议论的，能记着的都如实细说。
半晌后，他终于说完，却迟迟等不到封霁回应，又不敢抬头看。
不必抬头，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，整个厅堂如被冰封，连辛公公都放轻了气息。
终于，一声冷笑打破了死寂。
“两情相悦？”封霁缓慢地道出这四字，仿佛每一声都在质疑，一声比一声冷，末了又是一声冷笑。
众人噤若寒蝉。
常武品出了什么，总算后知后觉明白了殿下为何不悦，却更不敢出声。
直到一声压抑的“都下去吧”，众人才挪动僵硬的双腿，默默退了出去。
封霁自己又冷静了稍许，脑海中只余两个大字——不信。
或许相看确实成了，但也不过是口头婚约，定亲还需等三个月后，不着急，还可以有许多变数。
可两情相悦，定是误传！
林晚棠或许因为迫于家中催促，才与高淼定下口头婚约，两人在此之前从未结交，高淼此人在他看来亦无甚特别，她怎么可能见一面便心悦？
然而心底又另有一道声音——
若不是心悦，怎会连对方有四个通房都能忍？
他认识的林晚棠绝不轻易委曲求全，除非被情爱冲昏了头。
一道尖锐而短促的碎裂声从手心传出，茶盏被他硬生生握碎，碎瓷片仍被他攥在手里，血滴到桌上，他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。
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土崩瓦解。
他是不是一开始便不该顾及那么多，管她从前是谁的未婚妻，退了婚便是自由身，管世人如何说法，他就该立即趁虚而入，省得先是来了个卢照，如今又有个高淼。
原来他并没有自诩的那么正人君子，当初能说出“若是她能另觅得良人也好”，不过是没尝过如今滋味。
他心里恨不得这世上没了高淼这个人。
凭什么，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无名之辈，只跟她见一面，就得到了他多年渴求而不得的，她的情意？
……
宁国公府。
从洛韵茶楼回来后，林晚棠一整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，午后练剑，至日头西斜方歇，去慈安堂陪祖母用过晚膳，散步消食回来，又趁着夜色笼罩，在院后用梅花桩练身手。
预计的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半，她早已习惯每日如此，久了竟也不觉得多累，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，如今她只觉得越锤炼，越有种轻盈之感，无需郁柒督促，也不会有忍不住怠惰的时候。
一轮明月自天穹尽头升起到半空，无数繁星点缀，朦胧银光笼罩院落，微风徐徐，惊动草丛间，传出阵阵虫鸣。
林晚棠足尖点在拳头宽的木桩上，只用上半只脚掌，便能稳稳立住。
就着月光，她能清晰看见眼前延伸至百步以外的木桩。
太亮了。
她叫郁柒拿来纱布蒙了眼，原处静了片刻，倏然如同梁上飞燕，身子轻盈飘逸，转瞬落在三丈远的木桩上，仅右足尖点着木桩，单腿修长挺立，稳得仿佛与木桩融为一体，却有仙鹤之姿。
她未多停留，很快继续向前，越往前的木桩越高，最高的比她自身还高，她动作只是慢上些许，依旧没有失误，身形不曾有过歪倒。
到了尽头，便又折返，循环往复。
从酉时到戌时，整整一个时辰，她才从梅花桩下来，窈窕修长的身姿不见丝毫狼狈，只有靠近了才能听见她微微喘吁，额发被汗水浸透。
金霞和银霜一个端了水，一个拿着帕子替她擦汗。
明日寅时就得起身，她只能歇个两刻钟，就得沐浴更衣睡了。
回到屋里，看见铺着凉席的矮榻，一旁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，林晚棠仿佛瞬间被抽干力气，耐不住丝毫诱惑，躺了上去。
金霞银霜笑了声，上前替她捶打身子，舒舒筋骨，一边说些闲话逗趣儿。
主仆三人正有说有笑，忽闻院外有声音，听着是府中护卫。
林晚棠懒得起身，金霞便主动出去问，不过几句交谈，便回来道：“护卫说方才好似瞧见这边有动静，但并不确定，才过来问问。”
“什么动静？”
“说是好像看见有一道影子在后院出现了一刹那，我告诉护卫院中并无异样，人便走开了。”
林晚棠不以为意道：“许是看见我了，以为是哪个夜里飞窜的贼。”
“我亦是这般想的。”金霞笑道，继续给林晚棠捶背。
堂屋背面，也是梅花桩所立之处，郁柒跟突然出现的前主子大眼瞪小眼，他惊得只会干瞪眼，一时说不出话。
他还闻到了酒气。
封霁靠墙立着，冠顶几乎靠近屋檐，身姿散漫，只看了几眼郁柒，便漫无目的地将目光移开，看向院落中排布有致的梅花桩。
他晚膳没胃口，破天荒独自饮了不少酒，本以为醉了便能让那些纷繁复杂、横冲直撞的思绪消停片刻，没想到稍微醒神时，却发现自己已经来了这里，甚至险些被护卫发现。
他要来这里做什么，已经忘了。
林晚棠便在一墙之隔的屋内，她与婢女的说话声清晰入耳，封霁很轻易便能听出哪道是她的声音，她不可以沉声或是冷淡时，说话总不自觉带着几分娇俏，嗓音甜脆脆的，他每每听着，心中便想，这要如何忍住不纵，就算她开口要天上月，他也会认真想办法。
她的声音连同笑声断断续续传来，封霁方才明明觉得自己清醒些了，此时竟又觉得似要沉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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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柒下意识应“是”，转身走两步又踌躇了，回头看了眼。
封霁不耐烦地用眼神催促。
郁柒却觉得没有往日冷着脸时有震慑力。
他心想，殿下醉酒闯进这院子，他本就不该视而不见，而是要去跟林晚棠说一声，这才不算是听他的话，在被叫回靖王府之前，他只听林晚棠的。
林晚棠趴在矮榻上，胸口垫着个引枕，面向门口，最先注意到犹犹豫豫靠近的郁柒。
她扬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郁柒这才快步进来，开口又忍不住嗫嚅：“郡、郡主，后、后院来了个人，你要不要去看看？”
林晚棠想到护卫说的影子，不会真进贼了吧，可她看着郁柒又想，若是贼，郁柒早就将人抓了，怎么是这般犹豫不定的样子。
“谁来了？”林晚棠翻身起来，坐在矮榻边套上绣鞋。
郁柒似乎十分不好意思，“是殿下。”
林晚棠方才还猜是林世松同她玩闹，偷偷跑到她后院要吓她，起身瞬间听见“殿下”二字，差点没站稳。
“郡主当心。”金霞银霜也惊讶，但顾着林晚棠，伸手扶了一下，没说别的。
林晚棠跟着郁柒快步从堂屋门口出去，绕了半圈到方才练身手的后院，一眼便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贴墙站着。
封霁头戴白玉冠，一身鱼肚白锦袍，在月光下泛着银灰，其上金线暗纹更见华贵，却无所顾忌地蹭上墙土，那张平日里如冷玉生辉的面容，此时微微暗沉，眉心微抬，一双浓黑剑眉不见了凌厉，倒似有三分委屈。
林晚棠看得微愣。
眼前的人叫她有些移不开眼，像明月落在了她后院中，光华耀目却难免惹了尘埃，同时又觉万分荒谬。
郁柒凑近林晚棠身边耳语：“殿下身上有酒味。”
林晚棠：“……”
原来是喝了酒，她还记得端午宫宴那日，封霁没喝多少便红了双颊，还当众对她说了句疯话，叫她认皇叔。
这人酒量应当不大好。
原本林晚棠以为，能在战场上骁勇善战，大杀四方的，酒量都不会差，她家中都是武将，还去过西平，几乎没见过酒量差的，封霁是大晋最年轻最出色的战神，应该千杯不醉才是。
事实却叫她开了眼。
林晚棠叹了口气，走上前去，道：“还醒着吗？能听懂话吗？”
封霁一双凤眼在醉酒后少了冷色，多了昳丽，眸光一瞬不错地粘在林晚棠脸上，答道：“能听懂。”
林晚棠松了口气，立即道：“那你快走吧，别被院子外的认发现了，叫我解释不清，有事白日再说。”
封霁却冷笑道：“一见到我，就迫不及待赶我走？”
语气里少见的带了十足的脾气，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内敛。
林晚棠被他质问得愣住，半晌叹了口气。
行吧，确实听得懂话，但也只是听得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