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背影疑云 · 沈府对峙
他望着街角酒旗被风卷起又落下,突然勒住缰绳——方才在玄真观外说要去找沈管家问个明白时,柳姑娘耳尖那抹极淡的红,此刻在他眼前格外清晰。
"青骓。"他俯身在马颈上拍了拍,青骓立刻打了个响鼻。
等他再直起腰,粗布更夫服已换成靛青短打,铜钲塞在马腹暗袋里,短刃贴着大腿,连鞋底都换了双薄底快靴——这是奶娘教他的"影子身法"必备行头。
柳姑娘的月白裙角出现在西市巷口时,方仁杰正蹲在卖糖画的摊子后。
他盯着那抹白影拐进绣坊,等了盏茶工夫才摸过去——绣坊后墙有个半人高的狗洞,是他三年前帮绣娘找走失的猫时发现的。
夜雾渐起时,柳姑娘的脚步慢了。
方仁杰缩在城隍庙的飞檐上,看着她拐进将军府侧门,守门的护卫连灯笼都没举高,只掀了掀眼皮就放她进去。
他的指尖在瓦当上叩了三下,那是确认方位的暗号——沈管家的住处,在将军府最西头的偏院,离主宅足有半里地。
偏院的竹影扫过窗纸时,方仁杰正贴着后窗的青砖。
窗缝里漏出一点昏黄,他屏住呼吸,指甲轻轻抠开窗棂——沈管家的声音先飘了出来,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沉肃:"那封信的火漆,确实是我让百晓楼的人送的。"
"您就不怕打草惊蛇?"柳姑娘的声音比白天低了八度,"他现在的武境,才刚破武师三品。"
"他十岁能破赖账案,十五岁能解毒杀迷局,"沈管家轻笑一声,方仁杰听见茶盏搁在案上的脆响,"当年神判门的'判心诀',他三岁就能背得滚瓜烂熟。
若连这点试探都扛不住,又怎么担得起'神判遗孤'四个字?"
方仁杰的指节在砖墙上按出青白,喉结动了动——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夜虫的低鸣。
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响,像块烧红的铁烙:"检测到关键情报节点,是否选择:1.破门而入 2.继续监听 3.假装不知情返回?
剩余思考时间:十息。"
他的拇指在短刃柄上摩挲,目光扫过窗纸上两个重叠的影子。
沈管家腰间玉佩的云纹,此刻在他记忆里清晰得可怕——和信上火漆的云纹严丝合缝。
十息太短,短到他想起昨夜右相密室那道脚步声,想起沈管家递地图时掌心的茧子形状,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"神判门的监察使,会替你看路"。
"选2。"他在心里咬牙。
"百晓楼主说右相的'九局'最近动静太大,"柳姑娘的声音里带了丝焦虑,"那批从漠北运来的玄铁,本该是给神卫军的,现在全堆在城南废窑......"
"他昨天在玄真观拿到的铁盒,"沈管家截断她的话,"是当年老门主的手札。
里面记着'九局'的破绽,还有'判心毒'的解法。
我故意让他发现,就是要他明白——我们等了二十年,等的不是一个只会打更的小子,是能扛着神判门招牌站到'九局'面前的人。"
方仁杰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。
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蹲在更房里,沈管家总给他带糖蒸酥酪;想起上个月他追偷鸡贼摔进泥坑,沈管家一边笑一边递手巾;想起三天前他说想吃洛宁城最甜的蜜饯,次日沈管家的茶盘里就多了个油纸包。
"那封信里的血字......"柳姑娘迟疑道。
"是我的血。"沈管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像被风吹散的炭灰,"当年神判门被屠那晚,我护着老门主的奶娘翻墙出去,被砍了三刀。
这血,是给那孩子的底气——让他知道,他不是一个人在查。"
夜风吹得竹枝打在窗上,方仁杰猛地捂住嘴。
他尝到了铁锈味,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尖。
系统提示又响起来,这次是温和的嗡鸣:"关键情报获取完成,系统等级+1,奖励'判心诀'第二层残篇。"
他后退两步,踩在一片落叶上。
脆响惊得窗内的对话戛然而止,方仁杰转身就跑,短刃在靴底擦出火星。
他听见沈管家喊"谁",听见柳姑娘说"追",却头也不回地窜上屋檐——他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,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。
等他站在城南的老槐树上时,月亮已经爬到中天。
他摸出怀里的青铜印,在掌心烙下红痕——那是神判门的标记,此刻烫得他几乎握不住。
"原来......"他对着月亮轻声说,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,"原来我不是孤魂野鬼。"
晨雾漫上来时,方仁杰顺着房梁滑进更房。
他把靛青短打塞进床底,重新系好更夫的粗布腰带,铜钲在腰间撞出清响。
窗外传来雄鸡打鸣,他望着案头那封被揉皱的信,突然笑了——信纸上的血字,在晨光里泛着淡红,像朵开在暗夜里的花。
"沈管家,柳姑娘......"他对着铜镜整理头巾,镜中映出他发红的眼尾,"明天,该去给你们带洛宁城最醇的桂花酿了。"晨雾未散,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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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仁杰攥着油纸包的手在粗布袖管里微微发紧,桂花酿的甜香从陶坛口溢出来,混着晨炊的烟火气钻进鼻腔——这是他特意绕到城南老字号打的,坛口的红布扎得极紧,像要把昨夜翻涌的情绪也一并扎住。偏院的竹门虚掩着,他刚抬手要叩,门内就传来沈管家的声音:"是小方吧?
进来。"
方仁杰顿了顿,指尖触到门环时又缩了回去——这是他头回在沈管家面前这般拘谨。
跨进门槛的瞬间,他瞥见廊下那盆养了三年的素心兰,叶片上的水珠正顺着叶尖滴落,"啪"地打在青石板上,惊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"早茶刚温好。"沈管家坐在竹椅上,茶盏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方仁杰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件月白中衣,领口的盘扣系得整整齐齐,连平日总沾着茶渍的袖口都浆得笔挺——这是只有将军府大宴时才会穿的行头。
方仁杰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昨夜沈管家说"等的是能扛着神判门招牌站到'九局'面前的人",想起信纸上那抹淡红的血痕,突然觉得直接摊牌太像孩子掀桌,假装信任又辜负了对方二十年的筹谋。
他盯着沈管家茶盏里晃动的倒影,轻声道:"沈伯,我昨天在玄真观求了支签。"
沈管家的手指在茶盘边缘顿了顿。
方仁杰立刻运转"九判诀",目光如刀般扫过对方喉结的起伏——他记得神判门秘籍里写:"人说谎时,呼吸频率会加快两成,喉结会在话尾轻颤三次。"此刻沈管家的呼吸比平日快了半拍,喉结却稳得像山岩。
"哦?"沈管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"什么签?"
"下下签。"方仁杰从怀里摸出那封被揉皱的信,信纸上的血字在晨雾里泛着暗紫,"签文说'至亲为刃,最善藏锋'。
沈伯,你说,是谁想让我信这个?"
茶盏底与茶盘相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。
沈管家的瞳孔骤缩,方仁杰看见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起——这是当年他教方仁杰辨认"说谎者微态"时提到的典型动作。
"小方,你长大啦。"沈管家突然笑了,皱纹里的晨露闪着光。
他伸手入怀,摸出一枚羊脂玉佩,正面的"神判门·执法"四个字被磨得发亮,反面却刻着"御前密使·左翼"六个细如蚊足的小字,"当年老门主说,神判门要做江湖的秤,就得先做朝廷的刀。"
方仁杰的指尖触到玉佩时,温度比他想象中凉——原来沈管家总说"茶要温着喝",是因为他常年揣着块寒玉?
"你以为我是谁,我就该是谁吗?"沈管家抽回手,玉佩在他掌心投下一片淡青的影子,"神判门的监察使要查江湖,御前密使要盯朝堂,我不过是块砖......"
"别信他!"
女声像片碎玉突然砸进晨雾。
方仁杰猛地转身,看见柳姑娘站在院门口,月白裙角沾着泥点,发簪歪在鬓边,平日里总含着笑的眼尾此刻绷得笔直,"他是右相安插在神判门旧部中最深的棋子!
上个月城南废窑的玄铁失踪,就是他......"
"柳姑娘!"方仁杰下意识挡在沈管家身前,短刃在袖中滑出半寸。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,却又清晰地捕捉到沈管家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,像在叹一片被风卷走的叶。
"小方,去更房。"柳姑娘的声音突然低下来,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急切,"你奶娘临终前藏的那本账册,我在更房梁上找到了......"
方仁杰的后颈泛起凉意。
他想起昨夜翻墙回更房时,房梁上的积灰被蹭掉了一片——原来不是风吹的。
"沈伯,对不住。"他攥紧短刃,转身时瞥见沈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,"我得去看看。"
晨雾突然浓了。
方仁杰跑过连廊时,听见身后传来玉佩落地的脆响,还有沈管家低低的、像说给自己听的话:"二十年了,该来的......到底还是来了。"
更房的木门虚掩着。
方仁杰刚摸到门闩,就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响动——有人。
他反手抽出短刃,却在推开门的瞬间顿住:梁上的木匣敞着,半本染了茶渍的账册露出一角,而窗台上,放着盏还在冒烟的铜灯,灯芯烧到了底,灯油正顺着窗沿往下淌,滴在青石板上,发出"滋啦"一声,像在烧什么紧要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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