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6章

哪怕过了好些日子,苦思冥想了这么久,独孤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.....

宇文沪分明当场就可以借机拿下,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,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何必偏偏放他们苟延残喘这些时日呢?

“是啊,为何大冢宰会一而再,再而三的手下留情.....”

陈宴右手搭在椅子上,摇头晃脑,似笑非笑,像是反问,又像是自问:“还时常高高举起,后又轻轻放下呢?”

言语之中,满是意味深长。

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以武力摁死,还给了那么多机会?

真的是大冢宰犹豫不决,举棋不定,优柔寡断吗?

真是一个好问题啊!

“咳....还请陈督主赐教!”

独孤昭喉间一阵发紧,忍不住虚弱地轻咳一声,那咳嗽声短促而无力,像是风中残烛的最后闪烁。

他用枯瘦的手,按住胸口缓了缓,抬眼看向陈宴时,眸中那片困惑愈发浓重,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雾:“了老夫胸中困惑.....”

这个疑惑像根刺,扎在他的心里头。

独孤昭极其想知道,精明如宇文沪、陈宴,究竟在盘算些什么,又想达到怎样的目的......

“很简单......”

陈宴忽然昂首,目光陡然锐利如刀,先前那股漫不经心的玩味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冽的郑重,站起身来,负手而立,朗声道:“因为要让世人都看见,大冢宰对你们的仁至义尽!”

对两大柱国的处置,“拖”了这么久,中间使了这么多的手段,皆是陈宴对大冢宰爸爸的献策.....

借鉴的是二凤改史的核心要义。

让自己变成弱势方,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.....

握住世家与百姓之心!

(真以为玄武门之变是一场遭遇战?太子和老三步步紧逼,二凤被逼到了墙角,忍无可忍铤而走险,最终被逼杀了二傻。

其实玄武门之变是一场战役级别的谋划,二凤一步步的夺取了全国几乎所有的军政势力,规划了近三年时间,起初本想要他爹自己体面,太子自己体面,这仨非但不自己体面,那么二凤就来帮你们体面。

以为玄武门之变只在玄武门??整个长安城那都是秦王府。

二凤对于整个长安城的控制,就像控制自己家每个房间那么简单,太子府,齐王府充满了二凤的细作,太子和齐王哪一天动手,什么地点动手,哪些人动手二凤都了如指掌。二凤要的不仅仅是皇位,要皇位他早就可以干了,二凤要的是天下归心的天下。)

“原来如此!”

“哈哈哈哈!”

独孤昭一怔,眼前那层迷雾被猛地拨开,旋即抬起头,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。

那笑声嘶哑而剧烈,震得他胸口起伏不定,却带着一种彻底通透后的释然。

还真是高明与谨慎啊!

一点隐患都不愿意留下......

顿了顿,双手抱拳,沉声道:“有宇文沪与陈督主在,大周必定繁荣昌盛!”

放下个人立场与敌对之心,独孤昭预见了大周扫平南北的希望.....

可惜.....

自己无法亲眼看到了。

“宋非,将东西呈上来吧!”陈宴淡然一笑,抬手轻轻挥了挥,吩咐道。

话音刚落,宋非领着两名绣衣使者,便从阴影里走出,托盘上分别摆着三样东西——

一壶琥珀色的毒酒,一壶盏。

一匹素白的绫罗,叠得整整齐齐。

一柄镶着宝石的匕首,鞘身泛着冷光。

陈宴目光扫过托盘,最后落在独孤昭的身上,开口道:“独孤老柱国,本督替你备下了毒酒、白绫、匕首......”

独孤昭望着托盘上的三样东西,眸中没有丝毫波澜,仿佛只是在看寻常器物,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:“陈督主做事果然周全!”

说罢,枯瘦的右手缓缓抬起,朝着那壶琥珀色的毒酒伸去。

指尖离壶身还有寸许距离时,独孤章撕心裂肺的呼喊陡然在书房里炸开:“不...爹不要啊!”

独孤昭却视若无睹,俯身拿起那壶毒酒,手腕微微倾斜,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壶口流入盏中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
烛光映在酒液上,泛着妖异的光泽。

独孤昭举起酒盏,目光扫过书房里的一切——

案上的龟甲,墙上的旧剑,窗外的月光,还有督主那张人畜无害的脸。

他忽然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,也带着一丝解脱。

随后,不再犹豫,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。

毒酒入喉,没有想象中的辛辣。

只有一股淡淡的甜腻,随即化作烈火般的灼痛,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,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。

独孤昭的身子猛地一颤,手里的酒盏“哐当”一声落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
他捂住胸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,嘴角溢出深色的血沫,染红了花白的胡须。

视线开始模糊,耳边独孤章的哭喊声也变得遥远。

最后望了一眼陈宴,眼里没有恨,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。

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起了......

那夜,不闻万人夜行声,只闻黑影骤雪声!

.....

.....

.....

天上乌飞兔走,人间古往今来。

沉吟屈指数英才,多少是非成败。

富贵歌楼舞榭,凄凉废冢荒台。

万般回首化尘埃,只有青山不改!

【昨夜太平长安卷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