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4章

眸底像盛着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
方才那点浅淡的笑意早已沉了下去,只剩一片沉沉的邃色。

暖阁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,发出细碎的噼啪声。

宇文俨从御座上站起,背着手来回踱步,靴底碾过金砖地面,发出沉闷的摩擦声。

像是要把那些盘桓,在心头的疑虑,都碾碎在脚下。

方才被明悟点燃的锐气,渐渐被思索不得浇得发沉,他忽而停步,转身看向阶下的孙植,眼底的锋芒褪去,露出少年人独有的茫然:

“孙卿,既然如此,咱们该如何呢?”

“你可有应对之策?”

宇文俨说到底,终归是经验与阅历不足,哪怕已经可以预见相争,依旧是毫无头绪.....

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,该如何去加以利用。

孙植垂在袖中的手指忽然停了,指腹在掌心轻轻摩挲着,像是在捻算什么隐秘的机括。

暖阁里的热气漫过他的鬓角,将那缕垂落的发丝蒸得微卷,抬眼时,眸底忽然闪过一抹极亮的光,沉声道:“陛下,大司马宇文橫是宇文沪的亲弟,同样也是您的堂兄啊!”

言语之中,满是意味深长。

尤其是与也是,两个并联词,咬字极重,格外突出。

宇文沪与他关系近,难道当今天子与他的关系就不近了吗?

“嗯?”

宇文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,方才因急踱而微汗的额角,沁出些凉意,望着孙植,疑惑不已:“孙卿,你这是何意?”

“朕不甚明白......”

总不能在亲哥哥宇文沪,与自己这个堂弟之间,宇文橫会选择帮自己吧?

没道理啊!

“陛下,当年太祖为何宇文沪托孤,而不选宇文橫呢?”孙植不慌不忙,并未直接作答,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。

宇文俨若有所思,略作回忆,喃喃道:“因为父皇觉得,宇文沪无论是心性,还是手段,都最为肖他,而宇文橫则......”

言及于此,瞳孔骤然收缩,忽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天灵盖,眼底的雾霭像被狂风卷过,瞬间尽数散去,“朕明白了!”

跟宇文沪相比,宇文橫此人武力有余,智力(政治)不足.....

可以征战,可以辅佐,却没有掌控大局的本事。

换句话说,宇文橫没有那么强的自主性!

宇文沪死后,只要用得好,便可以是他手中锋利的刀!

而且其还有兵权。

孙植深深颔首,袍角在金砖上熨帖地展开,眸底的深邃里浮起几分赞许,声音比先前更显从容:“宇文橫说到底,也是宇文皇族中人!”

“宇文沪一死,其党羽势力必定群龙无首.....”

顿了顿,又继续道:“陛下完全可以,伺机驱使宇文橫,来对付两大柱国!”

只要宇文沪出现了意外,那抓住机会,就可以将矛头对准两大柱国。

“高啊!”

宇文俨骤然亮了起来,像被人猛地挑亮了灯芯,先前那点残存的迷茫被这簇光彻底烧尽,“宇文橫那莽夫,绝对会与那俩老匹夫死磕,以报宇文沪之仇!”

说罢,指尖在御案上飞快地敲了两下,眼底的光芒越发明亮,“咱们则可以打着,替宇文沪报仇的旗号,全盘接手他的势力,并除掉那俩心怀不轨的老匹夫!”

这一手既保护了自己,免于沦为新的傀儡。

又以报仇的名义,将宇文橫拉入自己的阵营,让宇文沪所有的努力都替他做嫁衣......

关键是还能趁势,顺理成章地除掉,那两大心怀不轨的异姓柱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