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九章 生病

叶雍淳还等着老父继续往下说呢,谁料候了片刻,屋里仍是一阵诡异的寂静,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老国公,电光石闪之间,忽然反应过来,浑身都僵住。

他霍地站起身,衣袖带落身旁的孔雀绿釉荷叶瓷盘,茶点翻了满地。

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,表情都有些狰狞了:“您说什么?!”

老国公想起自己几个时辰前得知此事,当时的大惊失色,罕见地理解了一回儿子,便没计较他的失仪,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让他坐回去,唏嘘道:“想不到吧?我也半天没反应过来。竟然是个女子,好像比你妹妹还小两岁,扮了这么多年,跟戏本子似的,啧啧。张世钦这人,不知道怎么想的!”

叶雍淳呆呆地站着,好像在做梦似的,一句话也没听进去。

怎么会是个女子呢?

他十岁就认得张绍桢,十多年了,从没往这上头想过。能科举,能做官,能把他耍得团团转,把他害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又向往又厌恶,只能找些小厮来发泄,连他都认为自己是个变态了。

怎么会是个女的呢!

“……大郎?大郎!”

老国公一连喊了好几声。

“哎!”

叶雍淳终于被喊得回过神来,下意识应了声,“爹说什么?”

老国公狐疑地看着他:“你怎么回事?像丢了魂似的。至于吗?”

“没这回事,”叶雍淳否认着,低头坐了回去,端茶喝了一口压惊,道,“是女的也就罢了。宫里弄人出来不容易,妹妹想让我们做什么?”

老国公只当他是惊讶过头,便没继续追问。

“你妹妹的意思,太子爷如今一心扑在张氏身上,将皇长孙女也给了她抚养。那丫头前些时候和哥儿闹了起来,太子爷被张氏撺掇着,将哥儿给狠狠训了一通。皇长孙女一直病歪歪的,都当她是早夭的命,什么时候被这般重视过?都是张氏的缘故,醉翁之意不在酒,爱屋及乌都已经这样了,日后真生个儿子,太子爷恐怕有以庶代嫡的念头。”

叶雍淳迟疑道:“她想设计张绍桢……张氏无子?”

“你的眼界也太小了,”老国公鄙夷道,“紫禁城的规矩这么重,后妃最重要的便是为皇家开枝散叶。要设计嫔妃的肚子,比杀人还费劲。你妹妹说,要一劳永逸才好。东宫那位爷,向来说一不二,除了皇上,谁能拧得过他。得趁如今皇上还在,借力将张氏弄下来。不管是闹大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,还是寻她为官任上的错漏,总之,得在太子爷登基前,将她摁死!”

叶雍淳听着,缓缓点了点头:“我想想吧。”

……

绍桢亲自照看着幸姐脸上的烫伤,等那一圈燎泡消退,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自己胸闷气短之兆越发严重,倒是昏昏沉沉病倒了。

当晚太子匆匆前往乾清宫,过后几日太医院才渐渐透露出风声,皇上似乎是中风,太医院如今紧着服侍皇上,她倒不好在这个节骨眼请太医出风头,吃了两帖以前常用的治肝气的药,治好了胸闷气短,却添了层头痛之症,且日益严重,连床都下不了。

她再不敢大意,忙让姚成去端本宫说了一声,那边很快请了太医过来,却也说不出个缘由,只试探着开了剂养神的方子,绍桢无可奈何,照方子喝药卧床养了几日,才有些好转迹象。

窗外飘起鹅毛大雪,天色漠漠昏黑,北风呼啸着击打窗棂,地龙和炭火烘得一室洋洋如春。绍桢合眼蜷缩在床上,睡意昏沉,隐约听见罗帐外传来太子的声音。

“……这几日可好些了?太医怎么说?”

岚光小声道:“娘娘的头痛减轻了些,上午还下地走了一阵……太医也说在好转。”

起居小事,事无巨细地问了一回,岚光答不上来的,又有远岫添补,才算答得明朗。

太子挥退宫人,轻手轻脚地掀开一角罗帐,便见她双眸有些朦胧地睁着,不知道醒来多久。

他在床沿上坐下,道:“醒了也不说话。久卧伤气,该下床多走走。”

绍桢没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。

太子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,叹气道:“怎么肚量这么小。孩子打架而已,你还真能气病了。一躺便是月余,不是皇上生病,我得扔下其他事来给你侍疾。”

绍桢捏了捏软绵绵的拳头:“那你怎么又回来了。皇上好转了吗?”当晚去了乾清宫,到如今快一个月,这还是第一次回来。

“内宫的妃母们开始轮流侍疾了,我正好歇歇。”太子脱了外头的石青缎绣八团莲花排穗褂,踩掉江牙海纹的靴子,紧跟着上了床,将她搂进怀里抱着。

绍桢挣了一下:“别过了病气给你。”

太子亲她一口,闻到微苦的草药味:“没事,要病早就病了。”

绍桢只好道:“你从外头回来,换过衣裳没有?别将床弄脏了。”

太子笑道:“你连累得屋里全是药味,我还没嫌弃你呢。放心吧,换过了。”

绍桢也忍不住笑了笑,小声问道:“皇上的病情如何?你怎么一去便是这么久……”

太子摇摇头:“起初几日着实凶险,好歹是救了回来。如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,说话也有些含糊,要精心将养着。”

“怎么好端端的忽然便中风?是不是上回的病复发了?”绍桢有些迟疑。

“和你没关系,别多想,”太子叹了口气,“老爷子病了那么一场,身子大不如前,偏偏又不服气,大肆赏玩了近一个月,已经损耗精气了。过节那天又来了酒兴,我去劝还要遭骂,旁人更不敢说什么。”顿了顿,若有所思地轻声道:“不知道这场病什么时候能好。”

绍桢心里也有些异样。今上年庚五十一,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。

静静地温存了片刻,槅扇外有个人影晃了两下。绍桢看那身影熟悉,像是远岫,担心是幸姐有事,自己的嗓子又正沙哑着,便推了推太子。

太子顺着她的示意望过去,只好坐起来,让人进屋回话。

果然是远岫进屋,面有难色,束手踌躇道:“给爷、娘娘请安……宋才人又过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