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3章 女皇?你也配?(一万一)
风,偶尔会卷进屋内,炭炉的上方便能瞧见一层略显扭曲的氤氲,也稍稍吹散了一些一氧化碳的味道。
宋言靠着椅背,面露嘲讽。
女皇,你也配?
想当女皇,也得先看自己有没有一个叫李治的老公,以及武则天的手腕。
这可不是出卖国家,出卖女儿就能达成的成就啊。
至于阿伦赤,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。
本性凶残,为了争夺大单于的位置,便是兄弟也说杀就杀,然其人虽有小慧,却无大智。
没有忠诚的心腹,刚愎自用,生性多疑……最重要,这家伙还是个控制不住欲望的蠢材,明明是潜入宁国这样重要的事情,偏生还管不住铃铛,结果被活捉,以致所有的计划全都功亏一篑。
这样的人,难成大事。
孔念寒计划的很美好,但充其量也就是个空中楼阁,并无多少可行性。
其他的暂且不说,最起码的一点就是,阿伦赤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索绰罗和匈奴诸王的候选名单之上,纵然三个哥哥全部死掉,匈奴这边应该会从诸王中重新推选一人上位,甚至是扶持其他王子的血亲。
匈奴单于的传承方式多少是和中原王朝不太一样的,以长子继承制为主干,辅以兄终弟及,叔继侄位等补充方式,并受贵族会议的最终决策权制约,并非是单纯的父死子继。
而且,就算是长子继承制的主干也并非绝对,这时候的匈奴尚无严格嫡庶之分,只要单于位不旁落他姓,则长幼嫡庶不必深究,最多就是给长子一个优先继承权,然如果其他兄弟有更优秀者,也随时都能将你给踹下去。
是以,中原王朝皇权更替还有顺利交接的时候,可匈奴这边,每一次单于之位的争夺,都是一番腥风血雨。
母族势力亦会严重影响单于之位的传承,若王子母亲出自匈奴大贵族,诸如呼衍氏,兰氏等,那纵然不是长子,继承单于位的概率也会大幅度增加。
部落支持度同样也是重中之重,若是王子能获得更多部落的支持,便是单于也不能轻易将单于位传给其他人。
阿伦赤不是长子,支持的部落数量极少,母族势力不强,可以毫不客气的说,从始至终阿伦赤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登上单于之位的机会。纵然三个哥哥全都死了,索绰罗的兄弟继承单于位的可能性都更大。
连宋言这个中原汉人都能看穿的真相,阿伦赤却是看不透,只此一点便足以证明这就是个十足的蠢货。
没能看穿这一点,孔念寒也是个蠢的。
当然,不排除孔念寒还有其他计划,对阿伦赤只是暂时的利用,只是具体的情况便难以推测。
宋言凝神静思,梁巧凤便安静的站在身旁,不言不语,生怕一不小心扰乱了宋言的思绪。
“孔念寒希望阿伦赤成为匈奴单于之后,帮她图谋宁国,可有说如何帮忙?”良久,宋言抬眸问道。
梁巧凤摇头:“未曾言明,但阿伦赤和唐生海都推测,应当就是借兵了。”
借兵?
这莫非是准备效仿唐肃宗回鹘借兵?
唐肃宗回鹘借兵的条件,可是给了长安洛阳两京的物资掠夺权,城中金帛女子尽归回鹘所有,盛世长安直接变的满目疮痍,神都洛阳更是人烟断绝,千里萧条。于此之后,更是要每年赠送绢帛两万匹,还开放互市,允许回鹘强买强卖,更是破例将大唐公主嫁给了回鹘可汗。
可谓盛唐之威尽丧。
孔念寒找匈奴借兵,就不怕有借无回?
这女人当真是个疯子。
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,上层人士为了自己的利益,随意做出的决定便是千千万万人的消亡。
宋言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:“总感觉,目前这些情报并非全部,还有很多信息未曾得到,诸如,孔念寒如何给阿伦赤保证,让阿伦赤相信她能除掉三位兄长,从而达成合作。”
“具体的情报究竟要如何传递?应该不是单纯让唐生海做一个传话人,那样效率实在是太低,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,他们应该另外准备了一套专门用来传递情报的渠道。”
“还有……阿伦赤的那个车夫又是何人?”
“今日夜里,黑甲士以最快速度封锁平阳城,包围风来客栈,按说应该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去才对,可阿伦赤的车夫,却是一直不见踪影。”
“还有这件事,究竟是孔念寒一人所做,还是福王授意?”
宋言的眸子眯成一条缝,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,整个过程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福王的参与,但孔念寒区区一个福王妃,当真有这种权力和资格吗?“为何不继续审下去了?”宋言挑了挑眉,这可不像梁巧凤的作风,按照梁巧凤一贯做派,不把对方九族十八代全部挖出来,那是决计不会停下的。
梁巧凤便有些害羞:“倒也不是不想继续审下去,主要是……”
“最近研究出的这些小东西,效果是不错的,只是对身体的损伤似乎有些大了,再加上这些人本就缺胳膊少腿,再审下去,老奴怕他们都死了。”
“还是要缓一缓的。”
宋言愕然,当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。
“带我去地窖看看吧。”
梁巧凤稍稍迟疑了一下,还是点了点头,于前方引路。
月上柳梢头。
清澈的月光照亮在宋言身上,于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到底是气温升高了一些,纵然是夜晚,也能听到一些虫鸣之音。
路上的时候,宋言又问了梁巧凤一些事情,诸如那两个女子究竟是被谁抓来的?得到的答案便是唐生海。
不仅仅只是那两个女人,实际上进入中原之后被阿伦赤残害的中原女子已经足有十几人。
具体的数字,两人都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。
只是,每次阿伦赤控制不住,唐生海便会外出帮阿伦赤寻觅目标……唐生海也是有点武功底子在身上的,实力虽然不算多强,但绑架一个女孩还是极为容易。
这些女子已经被阿伦赤全部折磨致死。
到平阳之后,因着宋言多少还是有一点凶名在外的,所以阿伦赤也已经收敛了不少。待在平阳十多天时间,也就这两日实在是按捺不住,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栽在了宋言手上。
言语间便已经到了后院的一处小院子,院子门口章寒亲自带着数十名黑甲士看守,瞧见宋言出现,一个个身子瞬间站的笔直,行了一个军礼。
只是当视线瞧见梁巧凤的时候,那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的有些古怪。
惊讶中,带着些微惧意。
之前的时候,梁巧凤究竟是如何审讯地窖中的那些人,章寒他们并不清楚,但从地窖中传出的,那凄厉到极致的惨叫,却是让每一个黑甲士都头皮发麻,深夜中听着那样的声音,甚至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踏入了什么阴森鬼蜮。
开了门。
梁婆子拿着火把,佝偻着身子行走于阴暗的甬道。
火光的映照下,肉眼能清晰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,人走过,带起了风,微尘便上下左右的晃。
空气中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味道,像是汗臭,血腥,屎尿的骚臭,呕吐物的酸腐混合在一起,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气味。
宋言有些明白梁婆子之前为何会迟疑那么一瞬了,这地窖中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糟糕,宋言可是曾经踏入过鬼洞的人啊,可此时此刻依旧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。
四周黑乎乎的,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光。
纯粹的黑暗,于任何人的精神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。
火把上跃动的火苗,逐渐驱散了四周的黑暗,宋言也终于看清楚了地窖的全貌,这里很是宽绰。
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,有些硌,低头看了看,是一枚白花花的牙齿。
强行掰断的那种。
再看前方,地窖中支撑着几根柱子,唐生海,阿伦赤两人便被捆绑在柱子上。
剩下五个护卫,则是被束缚了手脚,随意的丢在脏兮兮的地面。
他们身上的伤口得到了一些处置,只是处置的方式颇为粗暴,就剩下一点皮,勉强连着的腿被强行锯断了。
断腿断臂的地方都是焦黑一片,大抵是用烧红烙铁之类强行止血的,可能会有点疼。
他们的面色都很白,很是憔悴,治疗的时候应是受到了不小的折磨。
宋言于脑海中大概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,然后身子便不由自主激灵灵的哆嗦了一下,着实是有些太吓人了。当然,对于府医来说,宋言的要求也只是吊着他们的命,别那么快死掉就成,至于舒服不舒服,从来都不在府医的思考范围之内。
他们的呼吸也很微弱。
如果不是地窖中很是安静,甚至都听不到呼吸的声音。
光的刺激,将几个人从昏昏沉沉中惊醒,有些茫然空洞的眼睛下意识追逐着光源,渐渐地,眸子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。
终于他们看清楚了,手持火把的那个人。
下一瞬,原本安静的地窖忽然间躁动起来。
七个人,明明都已经精疲力竭,可这时候,不知又是从哪儿来的力气,身子拼命的挣扎起来,眼睛瞪大,目眦欲裂。便是阿伦赤和唐生海两人也是如此,一张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,眼底深处,那是浓郁到极致的恐惧。
死命张开的嘴巴中,发出的是难以名状的嚎叫。
是,是那个老婆子。
她是光折磨人,什么都不问的啊。
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,她仿佛已经完全将折磨人当成了一种乐趣,一种享受,偏生还是花样繁多,到最后还是他们自己承受不住,主动交代的,可这老婆子还一副不想听的模样。
宋言都有些诧异,这梁婆子究竟是做了什么,居然能让这些人害怕到这种程度。
正在死命挣扎的阿伦赤,忽然间瞧见了梁巧凤身后的宋言,身子一颤,短暂的停顿了一瞬,嘴巴里呜哇乱叫的声音忽然卡壳,便是面色也逐渐变的沉凝而冷静:“宋言……”
大约是之前惨叫太过用力,撕破了喉咙。
阿伦赤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同宋言预料中的怨毒不同,这时候的阿伦赤声音平静,如同一潭死水,古井不波:“做个交易吧。”
直至梁巧凤的手段落在身上,阿伦赤才终于明白,为何之前宋言完全没有逼问自己的意思,因为不需要,因为这个老婆子的手段远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酷烈,残忍,宋言根本不需要和自己交涉,不需要尔虞我诈,只要将自己交给这个老婆子,宋言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。
没有人能在梁巧凤手下支撑两个时辰,没有!
宋言挑了挑眉毛:“什么交易。”
“杀了我。”阿伦赤咧开嘴巴笑了一下:“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。”
他说的很平静,究竟是怎样的折磨啊,居然能让人心中连一丝求生的欲望都没有,只是一味想死?
阿伦赤直勾勾的看着宋言,眼角的余光窥视到地面上躺着的几个兄弟,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忍:“也请给他们一个解脱。”
这可能是阿伦赤心中最后残存的善念。
宋言呵的一下笑了:“没问题,我答应你。”
“我可以先给他们一个解脱,不过你……不行,你大约还要再活一段时间。”宋言摊了摊手:“当然,我向你保证,若是你告知我的情报都是真实,你活着的这段时间,我不会继续折磨你。”
这是实话!
阿伦赤还是有点用处的。
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即将到来,若是在开战的时候公开将阿伦赤带到阵前,剁了脑袋祭旗,应该会在极大程度上鼓舞己方士气吧。
相当于一个大范围的光环技能,宋言是不会浪费的。
在这之前,宋言会让阿伦赤活着。
阿伦赤面色逐渐变的暗沉,似是有些不甘,有些失望,牙齿用力的咬着嘴唇,沁出丝丝血痕,他似乎正在思考着宋言的话,究竟可信不可信。
宋言也不着急,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,阿伦终于抬起头,他的面色还有些挣扎,有些疯狂:“你如何保证你说的话?”
“其实你很清楚除了相信我,你没有其他选择,不是吗?”宋言摊了摊手,却还是走到了地上躺着的五个护卫面前:“不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,我可以先给你一点利息。”
一边说着,宋言一边蹲下身子,抓住其中一人的脑袋,轻轻一扭。
嘎吱。
脑袋登时便偏到了一旁。
眼神中的光,逐渐散去。
瞳孔变得空洞。
胸膛也很快失去了起伏。
人死了。
可在其脸上却是看不到多少绝望,痛苦,有的只是解脱的轻松。
“这样如何?”宋言起身,望向阿伦赤。
阿伦赤嘴唇微微抽搐着,眼神中透出几分悲哀,这几个人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,最是忠诚的亲卫,可现在他能回报他们的,唯有干脆利落的死亡。用力吸了口气,阿伦赤压下心头的悲伤:
“你想问什么,可以开口了。”
“你是和谁进行的交易?”宋言第一个问题,便直指核心:“福王还是福王妃?”
“福王妃。”
“孔念寒如何保证能杀了你的三位兄长?她的依仗究竟是从何而来?府兵,家丁护院组成的私兵?亦或是收买了边军?”宋言面色不变,声音不急不缓。
阿伦赤嘴唇颤了颤,视线瞥向身侧的唐生海:“这个问题,或许你可以问唐先生,他知道的更清楚。”
宋言和梁巧凤的视线,同时落在唐生海身上,同样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唐生海身子猛然一抖,面色瞬间煞白一片,巨大的恐怖笼罩于心头,几乎是不敢有丝毫迟疑,唐生海略显尖锐的声音便已经荡开:“是江湖。”
“江湖?”
“对,是江湖。”唐生海的喉头剧烈的蠕动了一下:“王妃麾下有许多江湖豪客,这些人实力高强,或许在战场上能发挥出的作用有限,但藏匿,暗杀,却都是个顶个的好手。”
“王妃让我转交的计划便是,由小王子提供详细的位置,这些江湖豪客,伪装匈奴人的模样,潜伏在军队当中,有小王子帮忙这不是什么难事,之后只要逐步靠近,伺机取走匈奴三位王子的首级即可。”
还别说,若是有阿伦赤这个内应,还真有一定的机会成功。
宋言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,行至第二个护卫面前,如法炮制,弯曲的手指抓住其头顶一扭。
嘎吱。
第二个护卫没了性命。
“告诉我,匈奴发动这一次战争真正的目的。”宋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沉声问道。
阿伦赤面色忽地一白,眼底闪过一抹恐惧,视线下意识飘向了旁处。
“不要想着用竞争单于之位这样拙劣的借口来糊弄我,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。”宋言声音冷冽:“战争,可不仅仅只是赌博。”
于最初的时候,宋言也的确是相信了单于之位的说辞,但在一路走来的时候却是忍不住的思索,隐隐感觉事情并不是这般简单。
虽说匈奴崇尚武力,但只是擅长行军打仗,未必能治理好一个国家。
匈奴大单于索绰罗虽然已经年迈,但还不至于昏庸,不会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。
匈奴那边应该还有更疯狂的谋划。
现在看阿伦赤的面色,宋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于宋言身侧,梁巧凤的面色唰的一下阴沉如铁,身上似是都散发出一阵阵彻骨的寒意……毫无疑问,梁婆子生气了,她怎地也没想到在自己面前,居然还有人敢用谎言来糊弄。
啧。
这简直是对她专业性的挑衅?
更让她在侯爷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,不可原谅。
“呵呵……”梁巧凤阴恻恻的笑着,一把锈迹斑斑,刀口霍霍牙牙,仿佛锯子一样的钝刀出现在掌心,不急不缓的冲着阿伦赤走去。
看看那厚厚的发黄的铁锈,这把刀可是附了魔的。
每一步接近,仿佛都给阿伦赤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恐惧,捆绑在木桩上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。
地窖虽宽绰,可终究没多远的距离,不多时梁巧凤就已经走到了阿伦赤面前。
她并没有在阿伦赤脸上折腾什么,反倒是抓住那根锯断了,又被烙铁烫焦的断腿,抬了起来,诡异的视线落在焦黑的伤口处:“看起来好像是烫熟了呢……”又缓缓抬起头,皱巴巴的老脸上是难以形容的笑:“对了,小王子今天晚上好像还没吃东西呢,饿了吧?”
阿伦赤身子一抖,面色惨白,腹部止不住的翻腾,甚至有种想要吐出来的冲动,他控制不住咧开嘴巴尖叫着:“我说……我说……”
“于我得到的消息,就是为了竞争单于之位。整个漠北草原,几乎所有匈奴部落,也都是这样认为。只是……有一次我不经意听到大哥说的一些话……”
“他们的目标,不仅是女人,不仅是粮食,甚至不仅仅只是那些被占领的土地,而是……整个宁国。”
“我的父亲,匈奴大单于索绰罗,他会亲自率领一支军队,踏平整个宁国。”
“然后以宁国为跳板,血洗中原。”
“他要成为中原九州,第一个……”
“异族皇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