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1章 宋靖终于猜到了……(一万一)

冷幽幽的夜晚,安宁静谧。

偶有夜风吹过,才会传来哗啦哗啦树叶摇晃的声音。

不似平阳,宁平是个多雨的地方,天空总是阴沉沉的,浓重的乌云遮住了月亮,于半空中翻滚着,便让这夜晚显得愈发的黑。宋鸿涛的卧房外面,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,他们并不是武者,身上也没有半点内息的波动……但是在这么多精锐士兵面前,便是六品,七品的武者也不敢太过造次。

他们腰间悬挂的弓弩,可不是什么摆设。

森冷又疯癫的目光,稍稍有些不甘的收回,眼球之上,绽放出条条血丝,看起来有些骇人。手指下意识的紧握,他好像在拼命压制着什么东西一样。八尺的个头和粗壮的身子,任谁站在他面前,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力。

这人,是宋靖。

数月之前,他大概怎地也想不到,从小一直欺负到大的宋言,有朝一日居然会将自己逼上绝路,这让宋靖心中又是羞耻,又是憎恨,若不是宋言身边有洛天衣这个九品武者护着,他定要摘下宋言的脑袋。

区区一个杂种,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的庶子,真真是小人得志。

心底大约还是有些羡慕,毕竟,他便是想要躲在女人身后也是没机会的。同时,对杨妙清当初让宋言代替宋震入赘洛家,迎娶洛天璇也更为不满。

于宋靖看来,宋言能有现如今的成就,全都是洛家扶持,没了洛家宋言什么都不是。若是当初,是自己迎娶洛天璇,或许这一切,都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了,他也能成为侯爷,成为一方刺史,也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娘,还有一个貌比天仙的小姨子,甚至还有一个丰腴婀娜的岳母,何至于沦落到亡命天涯的地步?

每每想到这些,宋靖的心情便跟吃了苍蝇屎一样难受。

就在马上就要逃亡到赵国的前一日晚上,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:他,宋靖,将自己的二哥宋义……

他们本是准备在山洞里休息一晚,第二天想办法出关,可谁能想到,当第二日他的意识恢复的时候,钻进鼻腔的便是浓郁的血腥味。

浑身上下都是半干枯的血渍。

那一刻,宋靖懵了,便是他脑子再不好使,也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他慌了,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,惊出一身冷汗,强烈的恶心让他腹部止不住的翻腾,然后干呕,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;惊慌失措的从山洞中逃了出去,寻了一处河边将身上的血腥清洗干净,这才颤颤巍巍重回了山洞。

从相貌,已经瞧不出这尸体究竟是谁,只能透过身上的衣服勉强辨认出这人应该是宋义……山洞中也不见宋安和宋淮的身影,想来应该是自己失控的时候,两人都被吓到,然后逃之夭夭。

那一刻,宋靖的心便一个劲的往下沉,他知道自己这是……走火入魔了。

对武者来说,这是比死还要可怕的结果。

宋靖不明白,一直以来他都修行的好好的,之前虽然偶尔也有暴虐之类的情绪,偶尔心中也会涌现出强烈的躁动,可在宋靖眼中,这是突破关卡之后的正常现象,怎地会平白无故就走火入魔?

直至某一刻,宋靖脑子里灵光一闪,这才想到了一种可能……《金刚罗汉功》的秘籍。

他誊抄的秘籍有问题,若非如此,他一直以来根基扎实,怎会平白无故走火入魔?

顾不得将宋义的残躯埋葬,也顾不得张贴的到处都是的通缉令,宋靖急匆匆的返回松州,返回宁平,他要问一问宋鸿涛……明明信里面写了,自己才是他唯一的亲儿子,他为何要给自己一份有问题的秘籍?

究竟是故意的,还是不小心?

难道就不怕断子绝孙?

若是能寻到真正的秘籍,或许一切还有机会。

一路上,宋靖东躲西藏,还要拼命控制着身体中那种愈发强烈的,如同野兽般的嗜血的冲动,偶有不慎,早上醒来便是浑身浴血,身边就是被咬死的动物的尸体。

好不容易到了宁平,却又得知宋律弑父被诛,宋鸿涛重伤瘫痪。

该死,该死,该死……这一刻,宋靖心中的暴躁几乎达到了顶点,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。

这时候的宋靖格外思念宋安,老四是他们兄弟几个中最机灵的,若是宋安在这边,许是就能推断出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不像他除了满脑门子的怨气,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。抿了抿唇,控制着心跳的频率,扫了一眼宋鸿涛的卧房,又看了看卧房四周数十名精锐士兵,现在还不是和父亲见面的时候,胸腔中的暴虐越来越控制不住,他越来越渴望鲜血。

哪怕只是看着偶尔经过的婢子,心中就有一种扑上去,一口咬断她们的脖子,扯开她们的血管,然后大口大口吞咽的冲动。

心脏怦怦跳,速度越来越快了。

不能在国公府失控……会死。

或许,可以寻个机会从那个林姨娘,亦或是王管家身上下手,两人身旁并不是随时都有那么多的护卫,尤其是王管家,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孤身老头儿。

而且,王管家在宋家工作了数十年,忠诚度绝对没问题,那个娇娇弱弱的林姨娘许是会背叛父亲,但王管家绝对不会。

这样想着,宋靖拼命压着胸腔中的躁动,身子悄悄后退。

转瞬间便彻底融入了夜幕,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

几乎就是同一时间,小房间里面正在和林向晚商议商队一些具体细节的王管家,用力嘬着旱烟嘴的动作为之一顿,眉头皱起,倏地抬头,一双浑浊的眸子望向窗外。

“王管家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林向晚略有狐疑,问道。

王管家咧嘴一笑:“没什么,许是一只耗子,不用在意。”

“对了,这几日你要操心商队的事情,许是会有些忙不过来,我身旁的那几个护院,便暂时借到你那边了……用完了记得还我。”

……

平阳城。

刺史府。

在张赐带着张嫣离开之后,洛玉衡便觉着有些困了,打了个哈欠,睡眼惺忪间也能透出几分慵懒的媚态,素手轻轻揉了揉眸子:“言儿可还有事要忙?”

宋言笑笑:“叫了李二,贾毅飞几人,确实有一些事情要商议一下,娘亲困了便早些休息,莫要累着了。”顿了顿,宋言再次开口:“不过只是一些小事罢了,却是无需娘亲操心了。”

洛玉衡便直直的看着宋言。

对自家这位女婿,洛玉衡还是有些了解的。大约便是有什么事情,喜欢自己扛着的类型,总想要用自己的肩膀,为身边重视的人撑起一片天,至于肩膀究竟能不能扛起那重量,却是没怎么思考过。

洛玉衡能看出宋言眉心中的疲惫。

将近三百天的相处,她又怎会不知,每当宋言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,所面对的又怎会是小事儿?都说这女婿聪慧,才思敏捷,文曲星下凡,可现在看来也是有些笨的,连撒谎都不会。

素手轻轻拍了拍宋言的头,又顺着那发丝滑落,抚摸着宋言的脸颊,两三个月的时间,于东陵和平阳之间来回奔波,原本稚嫩的脸现在也染上了些许风霜。

有了几分憔悴。

那般模样,便让洛玉衡有些心疼:“若是累了,那便放下担子,好好休息。”

“你知道,娘亲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,从来也不会强逼着你去做些什么。”

宋言笑笑,洛玉衡的温柔让他心里亦是有些温暖:“娘亲放心,我晓得的。”

“你这娃子,到底是没听进去。”眼看着宋言的模样,洛玉衡就有些气馁:“罢了,罢了,且随你去吧,你只要记着若是有一日当真累的受不住,身后还有天璇,有天衣,还有……我。”

随意摆了摆手,洛玉衡便往客厅外面去了。

默默看着洛玉衡的背影,宋言的面色就有些狐疑。

累的受不住?

这话怎么说的,虽的确是有些疲惫,但距离受不住应该还差很远吧?他的精力,其实一直挺好的。

摇摇头,宋言也没有特别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,起了身也跟着出了门。

黑乎乎的夜幕中已经瞧不见洛玉衡的身影,应是已经回了卧房休息,平日里刺史府的夜晚总是很安静,但今天似是有些不太一样,若隐若现间一片漆黑中仿佛能听到轻微的声音。

仿佛在惨叫。

又好似在祈求。

如泣如诉。

只是声音太小,到底是听的不太清晰。

一阵夜风卷来,身上凉飕飕的,配着那低沉压抑若隐若现的哀嚎声,整个刺史府凭空多了不少阴森。

一层鸡皮疙瘩,眨眼间便顺着胳膊开始蔓延。手连忙搓了搓,这才稍微下去了一点。回头看了看地窖的方向,那声音便是从地窖那边传来的,看来现在梁巧凤应该玩儿的很开心。

紧了紧衣领,宋言便往刺史府外走去,随意坐在门槛上安静的等待着,门子虽然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刺史大人亲自在府门相迎,却也没胆子询问。

约摸过去了两刻钟,伴随着吱呀吱呀摇晃的声音由远及近,一辆马车于刺史府前停下,却见一人从车厢中走出,宋言便上前一步亲自迎接:“贾先生。”

却是平阳知州贾毅飞。

对这种有才华,又性情高洁之人,宋言向来尊重。

“见过侯爷。”贾毅飞也回了一礼,见着宋言就这么蹲在门口,眼神显是有些惊讶。瞧见宋言没有马上要回府的意思,便知道今天晚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客人。

这一次没有等太久,不过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,却是李二,高兴才,梁光宗三人骑乘着战马,从军营赶了过来。宋言原本稍显凝重的面色也登时散开,脸上露出几分喜意,于宋言看来这几位便是整个平阳城中顶顶聪明的存在了,便是再麻烦的事情这几人应该也能寻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。

亲自引着四人入了客厅,婢子送来香茶,,四人围坐于火炉四周,滋啦滋啦噼啪噼啪的炭火,热浪便滚滚而来,深夜的寒气便散去了不少。瞧见四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自己身上,宋言也没有矫情:“异族潜入平阳数日,残害女子至少两人,诸位可知?”

四人齐齐点头:“自是知晓。”

尤其是贾毅飞,有异族潜入的可能,还是贾毅飞最先提出的。

“此异族为匈奴,身份尊贵,许是王子,已为我所擒,正于地窖中审讯。”宋言并未隐瞒什么。这些事情也隐瞒不了,就章寒那大嘴巴,他知道了,基本上就等于是整个平阳城所有人都知道了。

只是现在,于四人来说还是有些惊讶,便是贾毅飞也没想到异族之人的身份居然如此尊贵。更料想不到,如此尊贵之人,宋言也是说捉就捉,该审就审。

“莫非侯爷叫我等过来,便是想要商议一下,这匈奴王子究竟要如何处置?”李二挑了挑眉毛,问道。

宋言抓起茶杯暖茶一口饮下,随意道:“这匈奴王子死定了,还有什么好商议的?”

李二一愣,却是没想到宋言的回答居然如此轻快,好似完全就没将那匈奴王子当回事儿,旋即哂然一笑,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嘲和敬佩。

现如今,宁国势弱,匈奴势大。

若是换了他在宋言的位子上,多半会考虑着如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,为了两国不起刀兵,许是还会放任那匈奴人离去。

可在宋言这边没那么多考量,杀人偿命,就这么简单。

或许这便是自己比不得宋言的地方吧。

摇了摇头,一时间便觉胸腔中也生出了几缕豪气:“那不知侯爷所言究竟何事?”

宋言短暂沉吟了一下,脸上些微的轻佻逐渐散去:“匈奴胡虏潜入平阳,刺探城防,何解?”

“赵楚密探,混迹百姓,窃取机密,何解?”

“宁国之内,视我如仇寇者,其下仆厮混于平阳,何解?”

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,可以想象一下:匈奴围城,平阳据城而守,如若此时有内应自城内打开城门,那会是怎样光景?

宋言思考问题终究是稍显不足,有着一些于平日里并不太明显的漏洞,这一次匈奴王子的出现也算是给宋言提了个醒。

声音落下,其余四人面色也皆是凝重起来,一时间偌大客厅鸦雀无声,唯有木炭偶尔炸开一簇簇火星。

每个人都在认真思索着,也不知过了多久,李二缓缓抬头,用力吸了口气这才说道:“城门处,加强盘查。”

“不管是密探亦或是其他,城门都是第一道关卡。”

“守备城门的府兵,需要经过严格选拔,要忠诚度高又机智灵活。”

“密探,因籍贯不同,说话口音不同,是以多会冒充商旅,游僧之类,以此来掩饰口音问题,对这种人更要慎重,还要仔细进行登记包括住址在内的所有信息,方便时刻监控。”

宋言微微颔首。

贾毅飞倒是眉头皱了皱:“这般手段对付那些不入流的探子尚可,然,那些精锐密探,往往学有多种方言,乃至语言,便是生活习惯也会随之更改,这样的人,单单靠守城士兵,是不可能拦得住的。”

“而情报的泄露,往往也正是这些人。”

“更何况,李兄只想着如何拦截外来密探,却未曾考虑过,平阳城内是否会有人被收买?”

让贾毅飞提建议,一时半会儿没有,但挑出对方建议中的错漏,那却是很拿手的。

“与我看来,密探根本无法阻拦。”梁光宗则是端起茶杯,饮下一口香茶这才说道:“平阳府有人口多少?四十万。”

“如此众多的人口,混迹三五十个探子,想要将其寻找出来,单单靠平阳府的力量无异于大海捞针,唯一的办法,便是发动平阳城的所有百姓,严格注意身边活动之人是否为陌生之人,是否有可疑举动,尤其是客栈,饭店,酒肆之类的地方。”

“便是亲朋近邻,近期行为是否有不合常理之处?”

“一旦察觉可疑之人,立刻通报刺史府。”

“如此一来,整个平阳城所有百姓,便全都是侯爷眼线,偌大平阳将尽归掌控。”

“若,族亲之中,有人为密探,同族连坐;若,邻里之间,有人为密探,邻居同坐;知而不报者,连坐。”

宋言呼吸一滞,好家伙,莫非这就是宁国版本的朝阳群众?

便在这时,一阵刺啦刺啦的脚步声也缓缓从客厅外面传来,转身望去,便见着月光下赫然是一个佝偻的身影。

花白的头发,乱糟糟的如同鸟窝。

一身粗布麻衣,不知多长时间都未曾换洗。

是梁巧凤。

这一次审讯,居然这么快?

莫非功力又有增长?

然后,便瞧见梁巧凤冲着宋言行了一礼,口中发出阴恻恻的声音:“侯爷,都审出来了。”

“这次抓到的,可都是大鱼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