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八十二章 炫子
王嬷嬷缩了缩身子，头垂得更低，小声说道：“老奴万万不敢僭越……只是这案子一日不查清，老奴便一日不能回慈宁宫。太后娘娘身边离不得人，老奴是怕……是怕耽误了伺候娘娘的差事。”
田副尉往后一靠，“你倒还记挂着伺候太后，可眼下案情未明，你既是关键人证，哪能说走就走？真要为太后着想，就该把知道的全说出来，早些洗清嫌疑，也好早些回去伺候，总比在这慎刑司耗着强。”
“老奴也想早些洗清嫌疑，可老奴该说的都说了。那日方善保来慈宁宫，就站在慈宁宫角门说了两句话，接过锦盒就走了。老奴哪知道他转身就惹下这泼天大祸？还没良心的栽赃老奴，让老奴平白背上个谋害龙嗣的黑锅！老奴维持了大半辈子的体面，就这么没了。”王嬷嬷捶着胸口，痛心疾首。
王泰和冷眼看着她捶胸顿足的模样，指尖在桌案上敲出沉稳的节奏，那声音像重锤般落在殿内每个人心上：“体面从来不是靠哭求来的，是靠行事端正挣来的。你在太后身边三十年，该懂‘事出反常必有妖’的道理。方善保死得蹊跷，你口中的‘碎瓷’‘旧情’处处透着破绽，如今还想着拿‘伺候太后’当挡箭牌，真当慎刑司是慈宁宫的后花园，能容你随意编排说辞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骤然锐利如刀，“今日暂且先将你收押在偏院，明日钱庄的账册、方善保家中的消息一到，还有那叫‘碎银’的小宫女、管她的张嬷嬷，咱家都会一一传召来对质。你若还想留着最后一点体面，今夜就好好想想，哪些话该说，哪些事瞒不住。毕竟，咱家有的是耐心，陪你耗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。”
此时已过子时，殿中几人都已疲惫不堪，暂停审问，不管是被审的王嬷嬷，还是审人的田副尉和周成安，皆松了口气。
王嬷嬷被押去了偏院，王泰和三人回值间歇息。
夜墨沉沉的，没半分月光，只疏疏落落几颗星子，在天上缀着点微光。
风扫过墙根，带起些凉意，衬得这夜更静了。
晨光在东边天际晕开一抹浅淡的鱼肚白，将墨色夜空渐渐褪成朦胧的灰，几颗残星也跟着隐入晨光里，只剩风还带着夜的凉意，轻轻掀动着廊下的灯笼穗子。
寂静的皇宫，渐渐有了动静，宫人们各司其职发出的细碎响声，以及远处传来的晨钟，檐角下雀鸟扑棱翅膀的声响，一点点漫开，让这宫苑慢慢鲜活了起来。
各宫的烟火气也慢慢铺开，清极院内，谢知意正在用早膳，她穿了件浅碧色宽松的常服，领口绣着圈细巧的缠枝石榴纹。
膳桌上摆着三小碟配菜和小米粥，小米粥熬得稠如脂膏，米油厚厚浮在碗面，颗颗小米煮得开花软透，只加了几颗去芯的红枣同熬，甜糯不齁，暖乎乎滑进胃里最是养胎。
配菜有香菇鸡丝蒸豆腐，清炒豌豆苗和蒸山药，皆是芒种按着她七个月的孕相精心备下的。
豆腐蒸得软嫩，鸡丝细匀裹着香菇的鲜，只撒了点细盐提味；豌豆苗用猪油快炒，脆嫩里带着股清润；山药蒸得粉面，入口绵密。
谢知意用完一小碗粥，接过谷雨递来的帕子，按了按嘴角，笑道：“芒种手艺，是越发的好了。日后放你出宫去，你凭着这手艺开家小酒楼，保管日日客满。” 芒种听这话急了，“娘娘，您说什么呢？奴婢才不出宫，奴婢是要伺候娘娘一辈子的。”
谢知意见她急得眼眶都泛红了，赶忙道：“我就跟你开个玩笑，没有真想放你出宫，你出了宫，我吃饭都不香。”
芒种这才松了口气，语气依旧执拗：“娘娘可不能跟奴婢开这种玩笑！奴婢这辈子就伺候娘娘，那都不去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是我不对，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，可好？””谢知意连连摆手道。
芒种这才安心的收拾膳桌，谷雨则扶谢知意起身，往屋外走去。
寒露和霜降已用过早膳，在屋外等着了，“娘娘。”
“走吧，去启元宫。”谢知意缓步而行。
廊下的风裹着七月晨露的湿意，掠过谢知意垂在身侧的衣袖，浅碧色缠枝石榴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七月的晨风已少了六月的燥热，多了几分初秋的清爽，拂在脸上凉丝丝的，恰好驱散了晨间残存的困意。
谢知意到启元宫时，还有好几位嫔妃没到，她垂眸盯着隆起的肚子发呆。
坐在下首位置上的王掌珠却突然出声与她搭话，“佳婕妤如今这肚子，瞧着越发显怀了，想必平日里走两步都费劲，夜里睡觉翻身也难吧？这怀身子的苦，旁人看着是福气，里头的煎熬只有自己知道。”
谢知意笑而不语，王掌珠接着道：“说起来，本宫怀二皇子的时候，可比佳婕妤舒坦多了。那会儿陛下虽说是下了禁足的旨意，可谁不知道，那是怕宫里人多眼杂，扰了本宫养胎的清净。不像佳婕妤如今，还得日日早起往启元宫来请安，风吹日晒的多辛苦。”
她抬手虚虚抚过自己的小腹，脸上堆着怀念的笑意，全然忘了谢知意是知情人，知道她究竟是被陛下禁足，还是陛下让她闭宫养胎。
“每日里除了吃些燕窝海参的滋补汤水，便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、看看话本，日子过得别提多清净了。哪像现在，佳婕妤还得强撑着身子来这儿，要是累着了，可怎么好？”王掌珠炫耀道。
“多谢王婕妤关心，本宫身子尚算安稳，每日来启元宫向皇后娘娘请安，原是份内之事，谈不上辛苦。”谢知意微微浅笑，“王婕妤得到陛下特意照拂，免了请安之礼，那是王婕妤的福气。”
“本宫当然是有福气的，本宫怀二皇子时肚子尖，太医早说定是皇子，如今他未满周岁就会咿呀学语，一提‘陛下’就不哭，最是亲陛下。”王掌珠对自己一索得男，甚是得意，盯着谢知意的肚子笑：“佳婕妤这肚子圆滚滚的，按老嬷嬷的说法，肚子圆生公主呢。”
谢知意的手搭在肚子上，笑道：“都是陛下骨肉，本宫不在意是皇子还是公主。”